杨长帆身旁站着一位肤色黝黑个子极矮的老者,身高还未及杨长帆胸口,任海战当前,依然径自叼着烟斗。此人名为赵丰年,九州老船匠,后被杨长帆选入东番造船坊监事,眼前这批桨帆船正是出自他手。
眼见敌方变阵,赵丰年的眉色终于紧张起来,他从口中取出烟斗:“船主,这十艘‘海马船’可是一门炮也没有的,弗朗机若展开阵势炮击,只怕赵提督要吃亏。”
海马船是杨长帆给取的名,这类桨帆船绝非他原创,其实明朝水师也有配备,名为‘蜈蚣船’,不过这也不是明朝工匠的原创,最先将其传进来的恰恰是葡萄牙人,只是他们的蜈蚣船规模不大,通常不足十丈。
另外,此类桨帆船运用最多的其实也并非明廷,还是海寇,因而九州同样盛行桨帆船的工艺,在此基础上,杨长帆综合加莱赛船的设计理念,去掉了所有炮位,只专精桨帆,终于赵丰年赶造出了此批“海马船”。
此类海马船长15丈,设20排巨浆,三杆大帆,划桨水手两侧备有手铳架、刀架,方便近敌后提刀去杀,船侧配有随时可抬搭接舷的厚板,实是打家劫舍的不二之选。
照理说徽王府舰队是不需要打家劫舍的,拥十艘海马船一炮未配,正面战争中实在难有发挥的余地。
但在杨长帆的战略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正面战争。
不论是比船还是比炮,徽王府相对于葡萄牙都没有绝对优势,真正的优势必定是全球卫星监控一样的情报网。如果依赵光头所说,直面大决战,这样的情报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游击战,拣软柿子捏才是杨长帆的真正战略。
避开主力的锋芒,不断地蚕食对方的舰队,消耗到对方无法形成主力的地步,这样就永远不需要决战了。
在这个战略中,始终有一个麻烦的问题,打不过是可以跑的。海上不存在什么山川险要之说,在各舰船无法建立高效通讯的情况下,包围几乎靠的是缘分,远比陆战要麻烦得多,因此为了有效地掐住软柿子,这十艘海马船应运而生。在杨长帆的设想中,海马船的作用应该如同“牧羊犬”一般,在羊群周围不断奔跑威慑,圈定羊群的整体,控制羊群的走向,对于海马船来说,主要任务就是拖住敌人,不要被消耗,等待主力舰队包围。
杨长帆看着海马船的走向同样面露焦躁:“若赵光头不听从号令,执意登船白刃,无论输赢,我立即撤了他提督之职。”
海马船数量稀少,水手诸多,如果只因赵光头一意孤行造成损失,此人不用也罢。
前面,葡萄牙舰队横成一字型,炮口打开,随时准备齐射。
赵光头见状,立即挥旗下令分散,十艘战舰分为两组左右绕行,当真如快马一般形成包围之势。
杨长帆这才微微舒心,就此号令主力舰队全速接近,在安全距离外包围。
见到徽王府舰队的阵势,卡内利亚斯最后一丝战胜或者逃脱的侥幸也烟消云散。
这是早已计划好的包围歼灭战,即便对方主力舰船不贴近,这十艘桨帆船也足以接舷,而桨帆船迂回的唯一目的,显然是为了降低损失,当阵型形成压倒性优势后再发动总攻。
一方面,本方舰队已经横行列阵,失去了逃脱的优势,另一方面,桨帆船依然在射程之外,眼看就要围堵后路。
“开始自由作战,分散!分散!”卡内利亚斯紧急下令,“能逃多少逃多少!像对付亚齐人那样!!”
六艘战舰就此放弃了统一阵型,总体朝着西方四散而逃。
这就是复杂的情况了,即便是配备了无线电的现代海战,也无法做出完美的指挥与应对,而对于杨长帆来说,他唯有祈祷各位舰长英明果断了。
随着葡萄牙战舰放弃阵型,徽王府舰队也在追击中变得混乱,前方十艇海马船难免更乱。杨长帆下令不得接舷,务必等主力赶到,可若不接舷,就无法咬住对方舰船,只能尾随任其逃跑。此外,追是比跑要难的,跑的话可以往任何方向跑,追的话却必须要算好方向,不断调整,对于整船的掌舵、操帆人员都有极高的要求。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徽王府舰队应对不足,就连杨长帆指挥旗舰都乏善可陈,习惯了现代化机械化的他,很难靠嘴喊对每个位置发布准确的指令,每个位置也很难正确实现他的指令。
面对混乱的局面,杨长帆只暗自叹道,还好只是小舰队,若是面对敌方主力,这样的经验和打法怎能决战??葡萄牙人从地中海打到东南亚,而己方几乎一场像样的仗也没打过,不夸张的说,对方一艘战舰,可以顶己方三艘战舰。
卡内利亚斯见徽王府舰队陷入混乱,不禁大喜:“果然!只是舰船大一些罢了!不过是和亚齐人一样的废物!”
话罢,他下令亮出令旗:“准备反击!拖炮歼灭!”
葡萄牙士气大盛,拖炮歼灭是他们最为熟悉的战术。
这个战术很自由也很简单,就是边跑边打。在与亚齐人多年的战斗中,他们经常要以几艘盖伦战舰面对亚齐人百艘的舰队,亚齐的舰船虽然小,虽然没有配置炮舱,但毕竟数量规模摆在那里,呆在原处一味炮轰总会接舷,很自然地,葡萄牙海军展开了拖炮战术,开几炮就转移换地方,拉开距离后横向摆渡再次开炮。
最辉煌的一次战役中,由七艘盖伦与卡拉维尔帆船,共计250名海军组成的舰队,全歼了亚齐人70艘舰船,近5000人,而己方只付出了8人的代价。
眼见徽王府舰队经验不堪,卡内利亚斯重燃斗志。
葡萄牙舰队再次展开横向摆渡,侧向海马船,好像是在挑衅。
赵光头站在船首,陷入了剧烈的纠结。
“妈的……”赵光头咬牙怒骂,“上了船主要怪罪,可都这样了,没有不上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