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元义看了小内侍一眼,没有说话。
这内侍并非他在皇后宫中常见的侍从,皇后娘娘派他来送信,应该是担心她身边得用的那几位太过显眼了,亦或是皇后娘娘那里还生了其他事端?
“阿遥,安排他下去休息,明日送他出府。”宫门落锁,街上业已宵禁,这内侍今晚自不能回宫了。
叶遥带着小内侍出去,叶逍看着徒元义有些担忧:“殿下——”
叶逍叶遥兄弟二人少时便被叶氏一族送到徒元义身边,一是为了陪伴自幼失母的徒元义,不让他在宫中孤立无援;二是为了借着徒元义皇子的身份庇佑叶氏一族。
叶逍叶遥追随徒元义多年,陪着徒元义读书,随他习剑。徒元义对叶逍叶遥极为信任,若非如此,先前也不会派二人护送林云星去扬州。徒元义对林云星有多看重,没有人比叶逍叶遥更清楚了。
“若我没有记错,庆安侯世子是德妃的弟弟吧?”
徒元义不涉朝政,对京中贵族却并非一无所知。德妃的父亲庆安侯施超乃是一位军侯,施超的长子和次子早年战死沙场,如今的世子施继宗是施超丧子后纳妾所生。施继宗按辈分是三皇子徒元灿的舅舅,实际只比徒元义小一岁。
安庆侯过世的长子与次子倒是学了几分武艺,早年安庆侯带着二子去北边刷战功,却因指挥失误,葬送了二子。死了两个成年的儿子,施超纳了多房姬妾才生了施继宗这个老来子,故而极为宠溺。
施超早早为施继宗请立了世子,没有让他与两个兄长一样习武,而是让他学文。然许是武将之家的通病,施继宗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却无师自通了吃喝嫖赌。依仗着安庆侯府和四妃之一的姐姐,成了京中纨绔之首。
去年,施家给施继宗定过一门婚事,然那家的姑娘不知为何在成亲前投缳自尽了。
自那以后,施家再想给施继宗说亲,不是他家瞧不上旁人,就是施家瞧上的人家不愿意结亲。施家若想通过德妃为施继宗说一门好亲不稀奇,可皇帝身为君上擅自为臣属家的子女赐婚却非明君所为。
君上赐婚多为两种:一种是恩赏有功之臣,赐嫁公主或为皇子选正妃;另一种是臣属为了荣耀,在两家确定了结姻亲的意向后请宫里赐婚。
前者皇帝是婚约一方父母,顺理成章,后者多以太后、皇后懿旨赐婚,以示恩宠,只有极少数意义特殊的赐婚旨意才会由皇帝发圣旨。
多年前,皇帝为了补偿四皇子同时也是报复御史大夫徐老大人,将徐家的嫡长孙女越过其长辈赐予四皇子为侧妃。因圣旨已下,覆水难收,徐家只得捏着鼻子认了。然四皇子与徐氏之事至少四皇子是嫡皇子,皇帝为儿子指婚还算天经地义。饶是如此,事后兰台寺也有耿直御史在朝会上抨击君王失德。
此番林如海方在盐案中立下大功,且赋闲在家休养,林云星又在月前救下小皇孙。林家父女可谓有大功于朝,皇帝若以赐婚示恩宠本没什么,可他不该不顾林家的意愿将林云星指婚给一个京中有名的纨绔。
徒元义越想越生气,想要让自己冷静些,可转了两圈,还是忍不住抓起了桌上的佩剑:“欺人太甚!君失其德,便莫怪我以下犯上。”
“殿下三思!”叶逍忙拦住了徒元义,“圣旨未下,尚有翻盘余地。”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难道还怕我去弑君吗?”徒元义冷嗤道。
虽说他与皇帝并没有多少真情可言,不过到底是此生生父,再恨他也不至于亲手弑君。且最重要的是,弑君说来痛快,但大内高手也不是吃干饭的。就算他侥幸刺杀成功并脱身,林云星能与他浪迹江湖,可他和林云星背后还有叶氏和林家。
“那殿下——”叶逍依旧不太放心。
“德妃和老三现在动不得,安庆侯父子却没有‘免死金牌’。敢动不该动的心思,我就剁了他的爪子。”
“殿下如此不过是图一时痛快罢了。杀安庆侯父子不难,陛下是郡王,或也不必为他们父子赔命。可是殿下,林姑娘呢?您如此,一旦事情闹大,最吃亏的是林姑娘。”
“这道圣旨决不能下了,为今之计,唯有明日一早我进宫‘请’陛下收回圣旨,或在路上杀了传旨天使,将圣旨拖一拖,再想对策。”
“虽不知陛下因何下了这般旨意,但既然陛下决议如此,殿下想要请陛下收回圣旨怕是不容易。林侯乃是朝中老臣,深谙陛下脾性,殿下何不去林家与林侯商议?”叶逍劝道,“不管如何,此事殿下还是要尽早知会林府,不能让林府被打个措手不及。”
徒元义沉默半响,忽然苦笑道:“行知比我与林侯都看得更透彻,在这京城之内,若没有权利,只能是俎上鱼肉。”
林如海受儒家忠君教育,对皇帝始终抱有期望,故而面对君权习惯了退让。徒元义自恃剑法卓绝,无人能够强迫他行事,便也习惯了置身事外。可如今看来,哪有什么退路和置身事外,他们一直都在局中,即便自己想要做一颗闲棋,旁人却未必愿意放过。
“殿下!”见徒元义冷静下来,叶逍反而更加担心了。
“你去公主府见贾驸马,问他那个计划是否可如旧?”徒元义道,“若驸马愿意,你再问他从龙之功可愿赌一回?”
“殿下,您要——”叶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