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宸一下就明白了。他之前也有想过,自己写的内容有些会要删掉,圣上会不让写,但他有点强迫症,在职责下不能记录,他会心烦意乱,但现在看来,圣上允许了,只是后期会把一部分内容拿掉归为己有。
卫宸终于舒畅了,还觉得圣上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幸好没让他憋着。
但是,闻鸣玉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负责的工作不太一样,闻鸣玉起初并未发现,后来意外看到了卫宸写的起居注……
闻鸣玉:“……!!!”
他脸色骤然一变,转身就去找穆湛。
在没有人的角落,两人站得很近,和在人前的生疏上下级关系完全不同,闻鸣玉敢对穆湛不客气说话,甚至是教训皇帝。
“你怎么能让卫宸写……写那些内容?!”
“有何不可?陈述事实罢了。”
“他才几岁?”
“再过三年都可以成亲,不小了。起居注里也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内容,不是吗?”
穆湛似笑非笑:“还是说,你觉得会有?”
闻鸣玉牙痒痒,又想打狗了。
穆湛伸手顺毛,蹭了蹭他的脸,笑道:“你再说下去,可能就真的要有了。”
闻鸣玉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柱子后面,卫宸探出一个小脑瓜,手里还拿着笔和起居注,眼巴巴地问:“陛下,这个能记录吗?”
穆湛笑着正要开口,闻鸣玉就先打断了,果断说:“不行!”
卫宸立刻像蔫了的花一样垂下脑袋,颇为失落。
闻鸣玉走过去,手按在他肩上,语重心长说:“这些都是小事,你应该去做重要的国家大事。”
卫宸认真说:“但这就是我现在的职务之一。”
闻鸣玉毫不犹豫摇头,郑重说:“你还要草拟典礼文稿,诏书和机密文件,不是吗?快去,时间不等人,你记录这些的时候,别人就已经偷偷努力,超过你了。”
卫宸最在乎的就是做圈子里最聪明的那个,闻言顿时皱眉,“那不可能。”
话是这么说,他显然急了,匆匆行礼告退了。
闻鸣玉回头看去,发现穆湛正懒散地靠着柱子,笑眯眯的,和他对视上之后,就换上难过的表情,故意叹口气说:“太可惜了,孤从未见过有人能将起居注写得如此文采斐然,细致且有条理的。”
闻鸣玉哪里听不出言下之意,根本不信。
穆湛解释说:“孤是有点私心,但这本就是他身为修撰的职责,掌修实录、会要,可以从中习得不少,为他以后升迁做准备。”
话是这么说,闻鸣玉可没忽略私心两个字,根本不被忽悠过去,倒是恭敬地俯身行了个礼,“微臣告退。”
穆湛看去,闻鸣玉身着圆领碧色缂丝常服,头戴梁冠,腰束革带,显得身形格外修长挺拔。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穆湛没忍住,伸手就碰了碰他的梁冠。
闻鸣玉似有所觉,抬眼看去,提醒说:“陛下。”
以眼神传达,您该工作了。
穆湛失笑,“爱卿,一起走吧。”
就又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勤奋忙碌。
职场,哪怕是在古代,也有着相似的特点。
就好比,对新人的打压。
老人自持资历,教训新人不懂事,把自己不想做的,累人又不讨好的繁杂琐事都扔给新人去做,名为教导,实则使唤人干杂活。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这么做,只是这种现象是有的。而这一届的新科进士,一甲的三人,一个小孩,一个女人,一个看起来温和好脾气,都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软柿子感。个别老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偷懒的好机会。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事实和想象的完全相反,这些新人都是刺头,一点都不好搞。扔杂活不接,说难听的话怼回来,绵里藏针一套套的,伶牙俐齿,会气人得很。
搞了半天,老人没折腾到人,心里不痛快了,还觉得没面子,就暗搓搓在圣上面前含沙射影,茶言茶语,话说得很委婉隐晦,表面自贬,但大意就是现在的新人过分自信,听不得前辈劝诫,狂妄得很。
他们试图给人上眼药,给圣上留下一种新人不好的印象。但没想到,圣上根本不以为然,忽视了不止,还夸赞闻鸣玉等人工作勤恳,废寝忘食,很有上进心,甚至会督促孤工作,令孤都自愧不如。
打压不成,给上司打小报告也没用,还反被斥责了工作上的不足,发出降职警告,他们只好郁郁地告一段落,认真做好本职事务,没有搞闻鸣玉他们了。
除去个别性格不好的人,大部分同僚还是很好相处的,年龄差距也不会太大,工作氛围和谐,打交道中学到了很多新东西。
偶尔还会有同僚带来些不贵重的特产食物,今天就是在分着吃橘子。
闻鸣玉道谢之后,把橘子皮慢条斯理地剥开,像一朵花绽放,中间包裹着圆滚滚的果肉。正好卫宸在他旁边,他就分了一半,递过去。
然后,他拿着手里的半个橘子,掰下一瓣,送进嘴里一咬,汁水四溅,酸酸甜甜,味道很好。
卫宸看他吃得开心,也毫不犹豫塞了一瓣进嘴里,结果瞬间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酸到怀疑人生,要不是为了礼仪,肯定吐出来了。勉强吞下去后,他震惊地问:“你不觉得酸吗?!”
闻鸣玉理所当然说:“有一点吧,但酸得刚刚好,很可口。”
哪里是一点?是巨无敌多点好吗?!
卫宸不敢置信,看闻鸣玉一瓣一瓣吃得津津有味,笑眯眯的,毫无压力,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有问题了。他不服输地,又塞了一瓣进嘴里,再次被酸成皱巴巴脸,像个小老头。
卫宸决定放弃,并在心里默默想,闻玉之大概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