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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观察笔记 第47节(2 / 2)

但他伺候了贞宁帝很多年,深知皇帝深研制衡之术,在养心殿上与邓瑛的一番对话,已露了三分意,他自己是万不能再说什么,否则,就会把这三分意,推成八九分。

今日贞宁帝垂询内阁,对他来讲,倒是算得上一件好事。

于是他扫了一眼张琮。

张琮在白焕身后看见这个眼锋,便轻咳了一声,上前一步,对贞宁帝道:“陛下说的老臣深已为是,但邓颐毕竟是被灭了族,留下邓瑛的性命,已经是陛下开天恩了,臣担心……他有二心啊。”

“有什么二心?”

白玉阳眼皮一跳,问话的人是站在他身边的杨伦。

张琮被这么硬生生地一顶,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往下说,“这……”

杨伦没有看他,转向贞宁帝道:“此人已是内廷奴婢,受《太祖内训》约束,若仍敢二心,那张大人置我朝煌煌内训于何处?置陛下天威于何处?且此人戴罪建太和殿,半载勤恳无一处错漏,二心何在?”

“杨伦。”

白焕提声唤他道:“不得在陛下面前无礼。”

贞宁帝冲白焕压了压手,“让他说。”

杨伦拱手揖礼:“臣明白,邓瑛虽已受刑,但其父罪大恶极,其后代子孙皆不可饶恕,然而,其品行,臣还是了解的,陛下立东缉事厂,是要安京城祸乱,听天下官声和民声,若此人庸质,如何替陛下听声。”

他这句话中的“庸质”点到了胡襄,何怡贤的手一抖,险些洒出茶水。

贞宁帝笑了一声,“杨侍郎这话说得真切。白阁老的意思呢。”

白焕应道:“臣谢陛下垂询,此人从前是老臣的学生,但其罪孽深重,老臣不敢再为他多言,其蒙陛下深恩至此,若再二心,恐天也不容。老臣年迈,节制阁外的司堂,已力不从心,若有人能如杨侍郎所言,替陛下听官声,民声,彰陛下仁德,令臣民归心,臣亦以为然。但是……若陛下问臣的意见,臣绝不会举荐此人……”

他说无完胸闷气乱,扶案嗽喘。

皇帝在场,白玉阳和杨伦都不敢上前搀扶。

白焕自己缓了一阵,方再道:“陛下,臣不能与邓颐之后同朝。”

皇帝听完他的这番话,亲自起身搀扶,“白阁老言重了,东缉事厂是替朕行监察之责,朕不会给他刑狱之权,他也不配问询百官。”

白焕让开皇帝的手,躬身道:“臣惶恐,无话可言。”

皇帝见他如此,也没再多说什么,甩袖走到门旁,“既如此,此事就定了,杨伦。”

“臣在。”

皇帝抬手虚点向他,“这个旨你来拟,趁着朕今日在这儿,就地批红。”

“是。”

皇帝点了点头,伸手去端茶,何怡贤忙替皇帝扶住杯盏。

皇帝接过茶喝了一口,抬头看了眼天色,“什么时辰了。”

何怡贤道:“午时了。”

“去让张洛起来,出去吧。”

“是……”

一时之间,值房内没有了人声。

皇帝端着茶盏走到伏案拟旨的杨伦身旁,看着纸上的字道:“桐嘉一案至此,朕心甚痛,恨这些读书人,十年寒窗,不识君臣,也惜他们年轻,一腔热血泼错了地方,不知是受何人蛊惑,愚昧至此。”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扫向了张白二人。

张琮忙跪下道:“老臣惶恐。”

杨伦听白焕没有出声,停笔暗暗朝白焕看去。

白焕与他目光一触即收。

而后扶案跪身,“臣罪无可恕。”

皇帝示意何怡贤将二人扶起,“你二人执掌内阁,实属股肱之臣,朕无意牵连二位爱卿,桐嘉书院的案子,到此为止,朕不会再让北镇抚司缉查。这一年又快过到头了,明春新政,趁着朕身子不错,朕还要和你们再议一议。”

第42章 澜里浮萍(四) 你把自己当成一个有罪……

贞宁十二年十一月末。

贞宁帝改制东缉事厂,二十四岁的邓瑛在东林党的一片口诛笔伐当中,走上了东厂提督太监的位置。

杨婉所写的笔记,终于翻过桐嘉惨案的篇章。

她利用月底的几日职闲,把自己关在房内,认真梳理了一遍,贞宁十二年前后的历史。

从三司审查琉璃厂贪墨案,到邓瑛入刑部受审,再到张展春顶罪,被司礼监暗杀,从而引发文官集团的集体动荡。张洛在司礼监掌印何怡贤的暗示下,为按压这场朝廷内部的文臣动乱,残杀桐嘉书院八十余师生,最终却反被皇帝所忌,设东缉事厂以监察北镇抚司。

这一环一环,慢慢填补了现代研究的文献空缺,也为看似干净的十二年春夏,染上了一层“浓墨重彩。

杨婉收笔,坐在灯下揉了揉发干的眼睛,合上笔记起身走到窗边。

那日在下雪,但雪花很细,像粉尘一般,只在松枝上累了薄薄的一层。

李鱼忽然从窗户下冒了一个头,“嘿!”

杨婉吓了一大跳,差点关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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