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的雨夜,两人吻里亦带了湿意,那些欲说还休的句语皆融于糯舌之间。
程靖寒走出秋溟居时,目光较之此前柔和些许。他停在殿前,静看细雨如丝。
“殿下?”立在一旁的阿坚见他不作声,轻声唤了句。
“孤给你们操办婚事如何?”他没来由地提起此事,“虽是仓促了些,但孤必尽其所能给足体面。”
两人愣怔着,阿坚侧头瞥了眼小苕圆润的脸蛋,忽地正身跪下,头磕在湿凉的砖地:“殿下一日不归,阿坚便不成家。”
雨自瓦檐垂落,流入阿坚衣襟。他直直跪着,纹丝不动。
“阿坚,你起来。”程靖寒心绪紊乱。
他犹自不肯起。
他无奈转向小苕,意在让她劝说阿坚。不料她抿唇深作呼吸,亦是跪在了阿坚身畔。
“殿下,小苕与阿坚是一样的。”她并不知晓事情始末,但她知阿坚忠义,她相信阿坚。
阿坚眼波微漾,默默注视着她,左手贴上她肉嘟嘟的右手,慢慢相迭。
程靖寒俯身扶起阿坚,慎道:“阿坚,此行险阻,孤实无完全把握……”
“殿下,阿坚自小跟着您,小人没什么本事,只求为您尽心尽力。”
他触动心肠,雨声中沉默是为感怀,是为应允。
这场春雨一直连绵至月中,终至放晴。雨后初霁,天清风缓,玉兰浅紫花瓣上滚下水珠,绿意相称,于长安街道肆意招展。
程靖寒与杜放今日约在一家寻常酒肆。两人默然对坐,相伴小酌。
琼浆流入白玉杯盏,色泽如琥珀。杜放凝着酒液,举壶之手微顿。他自儿时便与太子相识,数年来种种事体,太子从不相瞒,亦瞒不住。
他放下执壶道:“让小可为公子占上一卦可好?”
程靖寒心弦轻动,微微一愣:“七郎上回蓍筮,还是九年前。犹记当年……”
往事于脑中悄然浮现,他打住话头,略作停顿道:“后来汝烧了蓍草,说从此不再卜卦。”
杜放不说话,径自从囊中取出叁枚铜钱。双掌合十,掷了第一次。铜板掉落在食案上,铛铛作响。
初爻:初六;二爻:九二;叁爻:六叁;四爻:九四;五爻:九五。
最后一爻,铜钱晃晃荡荡,两人的眼睛盯于一处,程靖寒倏地伸手盖住了铜钱,微凉的手指触到冰冷的铜钱,让他身躯一颤。
他今日来不为其他,是为告别。他眼神熠熠,对着杜放微笑道:“竹隐,不必筮了。我心意已决,你便当我一意孤行。”
杜放目光闪烁,缄默注视着他。他浅笑着,风轻云淡的模样犹如悠悠流淌的渭水。
他做的决定,无人能变更,九年前如是,现今亦是。
程靖寒骑上红鬃马,沿街道缓缓而去。杜放凝望着他身影渐小,长久地立于风中,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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