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方启,雁儿便听得草间轻微的踩枯枝声。她面色微变,此时程靖寒一把扯住她。
“夜深了,不若改日再去。”
她俏皮地眨眨眼,于他耳畔娇道:“妾朝思暮想许久了,郎君便纵妾这回可好?”
红鬃马一路疾驰,马蹄踏上广袤草原,于人声阑寂的夜里声音悠远。
遥遥的,一泓迷蒙湖水粼粼映入眼眸。雁儿下了马,皮靴小心地踩在青草上。
两人驻步在湖畔。月色笼罩下的翠湖静影沉璧。水面时有清风拂过,仔细能听见沙沙的水声。
“草原游牧迁移频繁,但终究离不开水源。这面翠湖是神明的馈赠,也是情人的见证。”
他侧头望着她的清淡容颜,忆起那年元夕她便是这般谈起翠湖。
“孤记得你曾唱过一首歌谣。”望日夜,星光疏朗,唯有漠漠苍穹闲挂的明月不减清辉。
她闭上眼,筚篥高亢清脆,胡笳低沉哀凄,乐声交错于她耳畔回响。
“一轮明月,两个人儿,叁圈涟漪,四声号角。低吟浅唱的姑娘啊,暮暮又朝朝,朔风里我的思念绵绵。”
暖意从右手蔓延至胸腹,她一个激灵。程靖寒握住她的手,含笑道:“那姑娘可有等来情郎?”
“嗯……”她低首松开他的手,默默从怀中掏出两只羊皮水囊,勾身去盛湖水。待得她再度扬起脸庞时,脸上笑意娇羞。她递给他一只水囊。
“妾无缘与殿下结为连理,今晚可否请天地做媒,以湖水为酒,圆妾一个念想?”
“好。”他不疑有他,奉囊而饮。顷刻间水囊已空,他探手揽过雁儿纤腰,水囊落地,雁儿张皇无措。
月光宛如碎在他眸中,他的浅笑似要将她融化。平静下来的雁儿凝视着他。他偏头送了她一个绵长的吻。四周肃杀,圆月照映,相拥的两人,于湖畔留下剪影。
这个吻长久得让她心神恍惚,让她生了错觉。她甚至妄念世间美好抑或可以挽留。
湿冷的风扑在雁儿脸庞,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夜凉了,回罢。”唇齿相离,他仍是搂着她,似是询问她的意思。
雁儿未有反对。程靖寒旋即牵了马来,并于马腹边向她伸出手。
她的后背贴着他浑厚温暖的胸膛,回首处翠湖澄净依旧。她十指扣住他执缰绳的双手,眼中起了迷蒙水雾。
红鬃马飞驰,程靖寒只觉得被颠得有些混沌,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捱到住处,雁儿扶着步履不稳的他下马,目光扫见两个黑影闪过。她眼神一凛,若无其事地扶着他,小心推开房门。
一进厢房,他拨开雁儿,踉踉跄跄地用手撑在案上,试图保持清醒。
“我这是……怎么了?”失去意识前,他看见雁儿笑容凄楚。
她将倚案沿倒地的他扶到榻上,为他盖上被衾。睡梦中他面色安然,浓密的睫毛无意识地微颤。
“对不起。”
再婉转的乐曲终有休止,再精妙的文章终有句点。
路遥终有尽头。
孤灯暧不明。她再不敢多看他一眼,满目悲凉,滚下泪来。压抑的哭声使这个寂寥的夜晚平添哀色。
“一弯碧水,两只泪眼,叁声马蹄,四面狼烟。埋骨他乡的情郎啊,岁岁复年年,翠湖旁我的琴声颤颤。”
不曾唱出的下半阙,是她的自欺欺人。
凉风起,翠湖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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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肉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