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之将她仇视的眼光尽收眼底,黑眸微垂,而后缓缓抬眸,他望着霍长君那双眼睛,笃定道:“何树早已是楚国公的人,三年前,楚国公趁我去边关运粮,发动宫变,想将你我一网打尽,他早已和禄军山勾结,割地求和是他散布的谣言,也是他对禄军山的诚意。可等我剿杀了楚国公之后,天幕城已破,你也已经战死了。”
他说得那般笃定与认真,眼眸明亮,一点不带退缩,想来这就是真相。
霍长君心口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她松了口气,突然哭出了声,她狠狠地捂住自己的嘴,缓缓蹲下身。
“唔——”
即便早就将谢行之恨之入骨,她依旧不希望她与三千余名战士真的被他抛弃。那样他们就真的成了无家无国可归的孤魂野鬼了。
这件事情已经在她心中埋了三年了,她从不敢触碰,午夜梦回之时连哭喊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这就像是一个久治不愈的伤口一直隐埋在角落里,流脓发烂,早就烂进了她心里。
她依旧是恨的,恨楚国公,恨谢行之,更恨自己无能。可她又有一丝丝庆幸,至少这样尚且还能证明她父亲的选择是对的,也能让她的死守还有一丝丝的意义。
至少她的选择不是全然错误,错得离谱又愚不可及。
那是真相吗?
谢行之看着她乌黑的头顶,闭了闭眼。
回忆起了三年前,那确实是真相。
可那又不完全。
他确实不曾想过放弃天幕城,否则不会做打算要御驾亲征。那毕竟是大汉的国土,割地求和到了地下没脸见列祖列宗。
可是……
他要放弃的人是……霍长君和霍家军……
他轻轻地擦去自己眼角的湿润。
他只是在大概猜到了楚国公的图谋之后,依旧选择了踏进了他的圈套,将计就计,让他以为自己能赢。
他只是在知道天幕城很有可能成为这一场阴谋里的牺牲品时没有选择告诉霍长君。
他只是在想带走霍长君的时候又犹疑了,觉得她死了才好,这样自己就没有任何弱点了。
他只是原本想解决了楚国公之后,再让何树反水,关门打狗,吞并燕军。是了,何树是楚国公的人,可也是奉了他的命。
在这场战争里,在他的谋算里,若是成功,内忧外患一并除之。
他只是确实不曾将那一小部分的生命放在眼里。
他只是……如今也有那么一丝丝后悔了。
不过没关系,这些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谢行之将她扶起来,低头在她额上落下轻柔的一吻,他把人搂紧怀里,死死地搂住,越扣越紧,仿佛这样他才能安心,他说:“长君,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吧。我会对你好的,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霍长君哭肿着一双眼,没有说话,她无力挣扎,又惊又惧。
可谢行之似乎也不需要她的答案,就好像他已经决定好了这一切,霍长君的想法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她无权改变任何结果。
*
好似一切真的回到了从前。
天清气朗,小院里,树木郁郁葱葱,阳光从枝杈间洒落,被树叶切割得稀碎,落在人心上,稀罕不已。
霍长君说喜欢在小院里无忧无虑的日子,谢行之便真的答应多停留几日。
这日,霍长君单手舞剑,剑未开刃,不过是比划比划,她身形比不得从前利落逍遥,却也别具风范。额间浸透着的汗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谢行之立在屋檐下瞧见了,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他拿着帕子,从身后走近。
霍长君眸光一凛,反手一剑便刺了过去,眼瞧着那剑都抵在了谢行之的脖颈上。
可他却丝毫不躲,只是微笑道:“累了吧,擦擦汗。”
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疯子。”
霍长君望着他,持剑而立,咬牙道。
可他依旧微笑着。
这一切看似恢复到了从前,甚至更甚从前。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会看着自己笑,会照顾自己,一如从前自己对他那般无微不至,关怀备至。他甚至会说爱自己,毫不吝啬他的溢美之词,将人夸得脸红心跳,他也不再阻挠她练剑习武,他甚至盼着她多出门走走,让她别闷在房间里。
他们之间的地位好像颠倒了,追逐的人变成了谢行之。
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个躯体里住着一个充满了占有欲和控制欲的疯子。
这不是爱,只是他的占有欲在作祟。
他如今没有了任何人钳制,更是肆无忌惮和疯狂。
她轻声道:“若你真的想对我好,能不能让我再见林晨绍一面?”
她从前宁折不弯,好像也并没能让事情好转,霍长君想了想,放下了剑,然后牵住了谢行之的袖子,放柔了声音道:“谢行之,若你真的爱我,便当按我想的方式待我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