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对于已经入了夏的a市来说,这个时间天色还未暗透,斜阳的余晖将这座繁华的城染成了金色,有霓虹三两盏,陆陆续续点缀了暮色,下班的人潮,汹涌了整条马路。
安好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抱着手看着车窗外的景象,房间里很静,静的可以听见卫生间水龙头没有拧紧落水的嘀嗒声。
她的脸色也很静,静的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眼睛里似乎有很多东西,可又似乎很透明。
她只是那样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火树银花,像是个这个世界有关,有好像和这个世界无关。
“叩叩叩。”
有人敲门。
她转过身,开了门,门口是陆觉。
她微微一笑:“忙完了?”
“抱歉,本来可以闲三天,但是刚才临时有个文件。”
“没关系,去吃饭吧。”
陆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电梯下到底下停车场,陆觉带着安好走到一台白色的奔驰面前。
他换车了,也是,昨天那样的撞击,大众几乎残废,他的保时捷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上车吧,我定了日本料理。”
安好点点头,其实她从来没告诉过陆觉她喜欢吃什么,这些年基本是陆觉点什么,她就吃什么。
所以陆觉并不知道她讨厌吃日本料理,讨厌吃法国餐,也很讨厌吃咖喱。
“恩。”
上了车,这一次,她依旧遵从他的安排。
陆觉上了驾驶座,发动车子,开出了昏暗的地下车库。
从昨天开始,两人之间看起来一如既往,只有安好知道,她没有办法从心里拂去陆觉朝着她重来的那抹刺目的灯光,还有,那一声声猛烈的撞击。
“这个时间出来,其实还真是不明智,大约会堵车,你饿不饿,不然我们还是会去酒店吃吧?”
她不可能当作昨天的事情没发生过,而陆觉,又何尝不是。
现在的他,对她,越发的小心翼翼。
“没关系,我不是很饿。”
他们之间,有些许的,客客气气。
果如所料,下班高峰期,他们被堵在了路上,随着长长的车龙一点点的前行。
等到真的到了日本料理馆的时候,都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候的事情了。
而陆觉,多少有点儿抱怨:“中国的堵车,都可以去申请吉尼斯纪录了,等你病好了,我们立刻就回去,我真是一天也受不了这个地方。”
安好只是抱歉笑笑。
“饿了吧,进去吧。”
陆觉看向安好,那份抱怨化作了温柔的目光,伸手握住了安好的手。
安好今天的话格外少,或者说从昨天开始,她的话就很少了。
原本她就话不多,如今,她更沉默。
这份沉默,才是真正让陆觉懊恼的,堵车,只是让他这份懊恼演的更浓烈。
他开始厌恶这个地方,厌恶这座城市,急不可待的想要离开,带着安好离开,永远不回来。
可是,他也知道,对安好来说,接下去三个月意味着什么。
他一天比一天的烦躁,甚至不能想到秦昊那个人,只要想到秦昊,他巴不得今天晚上立刻带着安好回去。
进了店,这是一家比较传统的日本料理店,店里的服务人员都是日本人,放的音乐也是日本民歌,店里气氛安静,这让陆觉烦躁的心,稍稍抚平了一些。
“想吃点什么?”
“你点吧。”安好道。
陆觉却还是把菜单推送到了安好面前:“点吧,吃点你喜欢的。”
安好能告诉他,她有多讨厌吃生鱼片,多讨厌吃冷冰冰的寿司和手捏饭团,唯独要说她还愿意吃的,也就只有海鲜乌冬面了。
可是,这东西在这样的餐馆,是上不了台面的,菜单看下来,根本没有乌冬面这东西。
安好于是随便点了几个。
服务员收走了菜单,不多会儿有两个打扮的艺伎一样的女人进来,一个弹琴,一个跳舞。
陆觉看向安好:“她们这里最叫座的艺伎。”
“哦。”
安好应。
怎么看,她和陆觉之间的气氛都有些淡。
安好假装饶有兴致的看着歌舞,其实却只是不想和陆觉之间太过尴尬而已。
料理在十多分钟后上来,那两个女人继续歌舞着,安好吃的很少,她的胃不是很好,吃生冷的东西对她来说往往是一种折磨,可是她却假装吃的很好,仔细想想,迁就陆觉的,尽不比迁就秦昊的少。
只是对与秦昊,她是主动迁就。
对于陆觉,则是不会拒绝。
吃到一半的时候,安好肚子里就起了反应,只得站起来:“我去个洗手间。”
“去吧。”
陆觉温和一笑。
安好歉意的弯了弯嘴角,起身拉开门,出去问了服务员洗手间的位置,她捂着肚子,表情有些痛苦。
只顾着自己走路,无意撞到了一个从另一包间出来的人,脚步一个踉跄,她身形不稳,若不是一双大掌勾住了她的腰肢,她必要摔倒。
抬起头,要道歉和道谢,却没想到,是个认识的人。
“安妮。”
唐子枫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安好。
安好也记得唐子枫。
“你好。”
唐子枫似乎注意到了安好的表情十分痛苦,不觉蹙眉:“你怎么了?”
“肚子疼,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那,那我陪你,我扶着你,你都出冷汗了,要不要紧,不然我送你去医院吧。”
唐子枫满目关怀,安好心怀感激。
“没事,谢谢你,我上个厕所就好了。”
安好谢过唐子枫,勉强一笑,往厕所去。
唐子枫不放心,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你这样怎么可能没事,你是不是食物过敏了?”
“应该不是。”
她想,她可能就是肠胃不好,吃了那些冰镇过生鱼片和冷饭团胃病犯了而已。
没有拒绝唐子枫的帮忙,到了女厕门口,唐子枫依旧不放心的看着她:“我在这里等你,你要有事你就喊,知道吗?”
“谢谢你。”
进了厕所,腹中绞痛,痛的安好倒抽冷气。
这疼痛,似胃痛,又不像。
这些年偶尔画画废寝忘食的也会胃痛,可是从来也不会痛到这般地步。
安好扶着门,深呼吸,疼痛却完全没有舒缓。
咬着牙,蹲下身,她想或许解决一下就会好,可是,腹痛却加剧,她感觉到有汗水从脸上落下,衬衫也被汗水的浸透了。
这样的痛,绝对不可能是胃痛。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撑着厕所门的门把,可是那腹中绞痛却让她忍的筋疲力尽,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她想,她该不会要晕倒在厕所里吧。
忽然就想到了唐子枫。
虽然有点儿丢人,可是她现在也别无选择。
“唐子枫。”
她吃力的开口,声音微弱。
可是他却听到了,毫不避讳的冲进了女厕所,吓的一个正在洗手池洗手的女的尖叫一声。
他却没功夫解释,冲到其中一个紧闭的厕格,拍门:“安妮,安妮。”
“我在这里。”
安好用力拧开厕所的门把,唐子枫边上的一个厕格打开,露出安好蜷缩在地上惨白的脸。
唐子枫大惊:“安妮。”
“我好痛。”
安好咬着牙,忍的辛苦,冷汗涔涔。
唐子枫既是心疼又是着急,上前一把打横抱起安好:“走,我送你去医院。”
“我……朋友……”
“别说话了,用力呼吸,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抱着安好,唐子枫也不顾把客户丢在了包间里,疾步出了料理店,把安好放到副驾驶座,大步跑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看着脸色惨白的安好,他只恨不得能替她疼。
可是不能,所以,他只能笨拙焦急的安慰:“你忍忍,安妮,医院就在前面不远,马上就能到。”
“谢,谢谢。”
“快别说话了,你要实在疼,你咬我,你别咬着自己嘴唇。”
唐子枫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好受点,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安好看着面前的一条胳膊,吃力的抬手推了推:“开车吧,我还好。”
痛的脸都惨白,衬衫全部湿透了,她居然说还好,她这是纯心想让他更心疼。
加快了车速,连着闯了三个红绿灯,终于到了人民医院。
等不及把车子停在停车位,唐子枫直直的把车子停在了医院正门口,下车抱着安好直冲进去。
急诊室,唐子枫坐立不安。
“先生,你太太是急性阑尾炎,立刻要进行手术切除阑尾,请你在这份手术同意单上签字。”
从急诊室出来个护士,拿着一个单子给唐子枫。
唐子枫看着那单子,问道:“一定要亲人签字吗?”
“对,先生。”
“你们不能先给她做手术吗?我是她朋友,我可以签字吗?”
“不好意思,只能让亲人签字。”
唐子枫恼了:“人命关天的,你们就不能先动手术吗?”
“先生,请配合一下我们工作,如果你是她朋友,那请让她家人赶紧到医院来一趟吧。”
“我来签,我知道不就是出任何风险签字人要承担责任吗?我会承担,赶紧给她手术,你没看到她痛成那样吗?”
唐子枫一把拽过笔,刷刷几笔。
护士无奈又犹豫的看着他。
唐子枫大吼一声:“快点啊,手术啊,我说了任何责任都我承担,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可以吧。”
大约是被他的气势给吓住,那护士匆匆进去,然后,安好被推了出来。
唐子枫上前握住安好的手:“安妮。”
安好吃力的睁开眼,疼痛几乎让她昏迷,却还是努力挤出笑容,对唐子枫说了两个字:“谢谢。”
“先生麻烦松开,我们要进手术室了。”
护士过来隔断了唐子枫和安好。
唐子枫手里一空,心却悬在嗓子眼,看着手术室的等,坐立不安的在手术室前不停的徘徊。
十分钟左右,他终于冷静下来。
对于家里也有人做过阑尾切除手术的他来说,他知道其实这不过是个小手术,安妮肯定会没事的。
冷静下来后,他就想到找安好的亲人来。
可是他看过安好的电视访谈,知道安好早就没亲人了,不过安好又个经纪人,这个他知道。
只是这个经纪人的号码,他就不知道了。
但是他想或许他姐姐会知道。
拨了唐芷晴的电话,都9点多了,唐芷晴还在加班。
事实上,整个擎天集团,都在加班,银泰集团大厦失火,相关损失要连夜估算,赔偿,新闻压制,还有三生花系列推迟上市的记者招待会等等等等,都要在最短时间内安排好,所以,整个擎天大厦,今夜注定无眠。
唐芷晴接到唐子枫电话的时候,还是偷偷拿着手机到茶水间接的。
“怎么了?子枫?”
“姐姐,你知不知道安妮助理的手机号码?”
“问这个干嘛?”
“安妮急性阑尾炎现在在医院。”
“急性阑尾炎,你怎么知道?”
“我送她来的,我在饭店遇见她,就把她送来医院了,姐,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知道她住的月亮湾大酒店,她助理应该也住那吧。”
“姐,我这里走不开,不然你给我跑一趟月亮湾吧。”
电话忽然挂了,唐子枫一怔,以为是误挂,忙又打了过去,可是,无人接听。
而另一端,唐芷晴脸色有些慌,加班时间,人人都在忙,她却在茶水间偷闲,显然很不像话,而更不像话的是,应该在陪着市长吃饭的秦昊,居然和鬼魅一样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她身后,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忙挂掉了唐子枫电话,她尴尬的装作来倒咖啡。
“秦总。”
“恩。”
秦昊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道:“通知几个股东,半小时后,召开股东大会。”
“是,秦总。”
她心里更慌,看来秦昊是在办公桌前没找到她才来这的。
小心翼翼看着秦昊,秦昊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办公室。
唐芷晴庆幸,这种阴沉沉的气氛下,秦昊的脸色虽然冷,却并不可怕,显然没要追究她在茶水间偷闲打电话这件事。
掏出手机一看,唐子枫那小子打了三个电话过来,可是她现在是惊弓之鸟,连个短信都不敢回,收起手机,急匆匆的往外去,通知各大股东开会。
唐子枫连着又打了两个依旧无人接听,他不觉有些懊恼:“姐你在搞什么?”
看看手术室,再看看时间,快9点了,这个时间也不好麻烦学校里的同学特地帮他跑一趟月亮湾,他想,还是先等安好手术出来再说,他妈妈也做过阑尾炎手术,手术后没多久麻药就会醒,到时候亲自问安妮就行了。
坐在椅子上,双手撑在膝盖上,他等着手术室的灯变色,面色微微焦急。
*
璨鸟日本料理店。
半个小时过去了安好还没回来,那艺伎咿咿呀呀的唱腔都有些烦人。
陆觉抬了抬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然后用流利的日文说了一番话,那两个艺伎温顺的点了点头抱着琴离开。
陆觉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30多分钟了。
不觉,他心里有些不安的感觉。
按了按桌子边上的按钮,一会进来一个穿着和服的服务生。
陆觉用流利的日文道:“我未婚妻上洗手间到现在还没回来,麻烦可不可以帮我去看看。”
“好的,先生,请问您未婚妻叫什么名字?”
“安好。”
“好的,先生您稍后,我这就派人帮您去看看。”
陆觉等待。
一分钟后,门再被推开,刚才的服务员脸上有些抱歉的表情,让陆觉心里的不安更浓。
“对不起先生,我们的女洗手间现在是空着的,里面并没有人。”
“怎么会?”
陆觉站起身来,往外。
服务员忙跟上,道:“先生,洗手间在这个方向。”
倒是看出来了陆觉是要亲自去看。
陆觉大步走到洗手间,径自进去,洗手间空荡荡的,空无一人,包括安好。
他眉心紧蹙,转身看向服务员:“你们店里有没有装监控。”
服务员摇头,有些歉意:“抱歉先生,我们店里的监控昨天升级系统坏了,修的人明天才来。”
“shit!”
温文尔雅的陆觉也会吐这样粗俗的字眼,足以够看出他内心的焦虑和不安。
绕过服务员,他回房拿了手机,给方海珠打电话。
方海珠在酒店,去安好房间看了给了陆觉一个让陆觉更为焦躁的答案:“安安不在,陆总,怎么了,安安今天不是和你一起出去吃饭的吗?”
“没事,你到大堂去等着安安,一旦她回来,立刻给我电话,知道吗?”
陆觉道。
一面挂电话一面往外去。
安好去哪里了,上洗手间的人却莫名其妙不见了。
陆觉坐在车上,握着方向盘不知道何去何从,猛然间,脑海里跳出一个人来。
夏威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忽然把安好从他身边掳走,也就是一个上洗手间的时间而已。
他的眉目间,一片阴霾,车子一个急转,朝着擎天集团方向去。
*
二十分钟后,擎天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