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唐子枫联系上后,安雅心里头多了一份信念,就算是现在还没有对他说出口请他等她长大,但是至少,她开始真正的觉得自己值得他等待了。
她也开始讨厌,那个内心黑暗的自己。
其实,在医院里看到婗安好的那刻,她就知道,她恨婗安好的,不是因为觉得一切都被婗安好抢走了,而是因为——自卑。
她自卑,自卑自己只是个私生女。
也自卑,自卑支离破碎的家庭铸就了一个功成名就的安好,而她却成了一个放弃未来的游荡孩子。
她的自卑,现在开始消散了。
没有一个人生,都是生活在圆满之中的。
她庆幸,她认识到这一点不算晚,所以从今天起,她打算按照自己的生活轨迹过日子。
她以后的人生和所有孩子一样,大学,工作,心仪的男子,婚姻,家庭。
她或许会很平凡,但是这样的平凡,却也正是她一直想要的。
婗安雅没有想到的时候,平静的生活,因为那个人的闯入,又荡漾起了一阵波涛,那个人不是别人,是她的亲姐姐,婗安好。
从唐子枫那里知道了婗安雅的手机号后,婗安好没有给婗安雅打电话,而是查了号码的归属地,再让人到归属地附近的几所学校查了一下,婗安雅,就在其中一所私立学校上学。
她来了,没有打任何招呼,没有任何征兆。
所以,当婗安雅放学去食堂吃饭的路上看到等在教学楼下的婗安好的时候,是震惊的。
她本能的转身要上楼,可惜下楼的同学太多,逆向的行走,她被撞了好几下,跌倒在地上。
一双温柔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走吧,请你吃饭。”
那个声音,没有太多情绪,不是来嘲笑她的,也不是来驱逐她的。
她起身,面色冷然的看着婗安好。
“你来干嘛?”
“和你谈谈爸爸的事情。”
安雅一怔。
婗安好已经自顾着走在前面:“走吧,帮你打好假条了,吃完饭我就送你回来。”
婗安雅站在原地未动,她也没有回头,彼此像是在较量着什么,又或者说,彼此心知肚明。
安好知道,她一定会追上来的。
果不其然。
在她没入人群之前,她追了上来。
“你要和我说爸爸什么事?如果是房子的事情,我让姑姑转告你了,我不要了,给你。”
安好倒是不知道有这回事。
婗安雅看着她的表情,不觉问了一句:“姑姑没转告你?”
“没有。”
“我给姑姑发了短信了。”
安好想起来了,姑姑的手机,也被建筑商那群强拆的人给砸烂了。
“姑姑手机掉了。”
她淡然一句,对于那处之前势在必得的房产,如今却看的很淡了。
婗安雅闻言,上前走到了她的前面,转过身止了她的脚步。
“那我当面和你说,爸爸留下的房子给你。”
“为什么?”
安好问。
婗安雅沉默。
“是你觉得欠我的?”
婗安雅盯着安好的眼睛,怒道:“我欠你什么了,我有什么好欠你的。”
安好异常平静的看着她,嘴角,淡淡的,勾起了一抹弧度。
“所以,那个房子,爸爸说是给你的,那就是的,你不欠着我什么,为什么要给我。”
安雅怔。
安好已经绕过她,重新走在了前面。
“走吧,吃完饭你还要回来晚自习的。”
婗安雅咬着唇,这一刻,回想起碰瓷勾引陆觉,她忽然自己觉得自己,十足卑鄙。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跟在安好后面。
到了小门,安好递上了请假单,看门的师傅例行公事的问了一句:“你是这位同学的什么人?”
安好转过头,看了一眼安雅,淡淡道:“姐,亲姐。”
安雅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强烈用动了一下。
抬头看着安好的后背,安好交完假条,已经自顾着接着往外走。
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仔细看,两人从身高,样貌上都有五分相似,婗安雅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会和婗安好以姐妹的身份走在一起。
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蔓延,她倔强的不肯说话,可是跟着安好的脚步,却始终没有落下。
走到一处电线柱,安好来开了车门:“上车。”
“去哪?”
“吃饭。”
婗安雅站在车门口,终于,心里头那种复杂的情绪发酵到了一个极致,她盯着安好的眼睛,问:“为什么说是我亲姐姐,你不是应该恨我入骨的吗?”
“那是你对我,不是我对你。”
安好一语戳破。
安雅咬唇不语,安好径自进了车子。
“上车,停太久会被开罚单的。”
安好眼神复杂的看着安好,终于上了车。
这是个小镇,街道狭小却不拥堵,车窗外,众生百态。
移动豆花摊前,五十多岁的阿姨动作熟稔的给一个孩子打了一碗豆浆,笑意盈盈的和孩子的妈妈攀谈着。
机修店门口,摆了麻将桌,老板娘和隔壁几个店的老板娘正玩的兴起。
服装店里,两个年轻女孩在试衣服。
超市门口,两个摊位主为了一个位置在吵架。
安雅看到用心,却不过是为了躲避自己的内心。
无可否认,当婗安好说她们是亲姐妹的时候,她忽然很想哭。
车子开了会儿,到了一家饭店门口慢了下来,安好转过头:“这家好吃吗?”
安雅脱口回道:“这家很贵,而且东西分量少。”
说完后才发觉,曾经以为无法相容,见面就势必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居然也可以这样平和的对话。
而且,她一点都不排斥这样平和的自己。
“哪一家好吃点,我来之前没做功课。”
安雅指了指前面一条巷子。
“车子开不进去的,里面有一家小饭店,上周同学生日我们在那吃的饭。”
“哪里可以停车?”
“这里没有停车场,他们都停在超市边上那个大圆盘。”
安好恩了一声,把车子开到了安雅说的地方。
熄了火,她边解安全带边道:“和同学关系还好吗?”
语气,俨然是家长风。
这样的关怀,对安雅来说,是多久没听到了?
好像是,就是在她爸爸被确诊癌症之后,从那开始,就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关心她在学校里好不好。
姑姑虽好,可是也有自己的家。
而她那个妈,形同虚设,不如没有。
她的眼眶又有些潮,她不承认是因为安好的这句话,她想,她只是有些想念她爸爸了。
“不用你管。”
她倔强的拒绝她的关怀。
她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
“下车。”
从某种角度来看,她们两的性格,还是很相似的。
下了车,安雅领路,进了那家餐馆,安好要了个包间,菜单给了婗安雅。
“点菜,什么好吃点什么。”
婗安雅看着菜单,对着服务员指点了两个菜,忽然,又把菜单丢回给安好。
“我为什么要帮你点菜。”
“难道你自己不用吃?”
说着,又把菜单丢了回来。
婗安雅本想再丢回去,但是,居然忍住了。
再点了两个菜,她甚至抬头询问了一下婗安好的意见:“够了吗?”
“一会儿还有个朋友来,多点几个。”
“哦。”
安雅没有多想还有谁回来,觉得无非是婗安好自己的朋友,她这样的大名人,肯定是交友广泛。
又点了四五个,她再度抬起头问安好:“这下够了吗?”
“恩,够了。”
“那行,服务员,就先上这些菜吧。”
“好,两位稍后。”
服务员一出去,安雅就觉得屋子里的空气格外的尴尬,和安好平心静气共处一室,居然是这样的感觉。
她倒是悠然的很,脸上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瞬间秒杀了她的小局促。
安雅被安静的难受,站起了身:“我上洗手间。”
“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不再寂静的空气,给了安雅透气的空间,她坐了下来。
“你说为了爸爸的事情找我,什么事?”
“为什么到这种学校念书?”
“有问题吗?”
“在b市,这种私立学校满大街都是,你要进也进个好点的,这所学校都快能和职高和技校比高下了。”
安雅争辩:“学校是其次,主要不是靠的是自己。”
这次,倒是安好给她说住了。
不过,她很快果决道:“明天办理退学手续,和我回去。”
“凭什么?”
婗安雅道。
安好冷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凭我是你姐,你现在唯一的监护人。”
安雅没了声音。
只是看着安好,眼神复杂。
良久,她才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沦到这种地步。”
本来,她的人生轨迹也是和任何人一样,高考,上大学,毕业公平谈恋爱。
但是因为安好,她被复仇浇昏了头脑,考试途中离开了考场,也差点将未来毁在了自己手中。
她说这句话,不是因为怨,只是她违心的不想让自己和安好的关系,真正套上姐妹这个词。
安好看着她,丢了一本存折过来:“爱怎么怎么的,这是爸爸留给你的钱。”
安雅猛抬起头:“怎么可能,我们家已经那样了,怎么可能还有钱,爸爸看病都欠下了很多钱。”
“那些我都还了,你不用担心,我结婚你应该知道,秦昊不是请了老家的亲戚过来。”
“这些钱……”
“爸在老家还有一块地,政府修了告诉,得到了一笔补偿金,你放心,我没这么好心,这笔补偿金,我拿了一半。剩下这些是你的,你想在哪里念书我不管你,我来只是给你送这笔钱,还有告诉你,爸爸临终前见过我。”
“……”
“你应该记得爸爸死前的一天,爸的主治医生忽然把叫走了。”
“是你?”
“是我安排的,因为我不想和你照面。”
“爸和你说了什么?”
“他希望你好好生活,念书,上名牌大学,他说,等你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一定要影印一份烧给他,他对你寄予厚望。”
安雅的眼泪落了下来。
有悔恨。
有伤怀。
重病中的父亲,其实也曾不止一次的告诉她,希望她好好念书做个有出息的人。
而她,偏偏做了那样幼稚的事情。
一包纸巾,丢到了她的面前。
对面,响起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你好自为之,人生是你自己的。”
“你恨我吗?”安雅低着头,泪水滑落稚嫩的脸庞,安好不会知道,这泪水里,有多少是对她的忏悔。
“恨过,在你霸占了我的房间还不许我回去拿东西的时候。”
“那是我的房间。”
“我也恨你在我同学面前说三道四,把我说的那么不堪。”
“那时候我年纪小,而且也是你现在家门口画了一副鸠占鹊巢,害我被街坊邻居笑了好几天我才反击的。”
“我没画过。”
“不可能,画的惟妙惟肖的,不是你是谁?”
惟妙惟肖,安好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时候,有两个学长在追求我。”
“你要推脱责任?”
安好语气提高了一个八度,居然和一个孩子争辩起来:“我说我没画过就是没画过,我吃饱撑着我在家里的墙上涂鸦。”
“大家都说是你画的。”
安雅不服气。
她恨安好的源头,可是从那幅画开始的,如今如果告诉她,她恨的不过是一场义愤填膺的“侠义”行为,根本就是恨错认,她这么多年的痴心恨意也就太委屈了。
“大家亲眼看到了,还是你亲眼看到了?”
“反正,那就是你画的。”
说不过,她开始孩子气的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