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却再也没有回来。
卿柔枝低声道:“可我只想要他好好活着。”
裘雪霁很久才道:“娘娘节哀。”
大哥离开的时候她还很小。
也许那些悲伤的记忆都离得太远。也许大哥已经逝去太久,她的难过也只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
裘雪霁却多看了淮筝两眼,道:“娘娘的这位婢女,倒是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卿柔枝微愣,淮筝?淮筝自幼在深宫长大,怎会与这和尚相熟?
可没等她问出口,裘雪霁已然领着她们走到了一间茅屋之前。
“娘娘,请。”
卿柔枝甫一站定,便有人拉开房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青年腰佩白玉,发束金冠,粗布麻衣也抵挡不住的清雅俊秀。从他口中,吐出一道磁性、温柔的声音:
“母后。”
“太子。”
望着熟悉的面孔,卿柔枝微叹,按理,她该是他的小姨母,太子褚蕴,字悬光,笑起来像极了她的长姐,颊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其实太子不是个爱笑的人,只是在卿柔枝面前他的笑容会多些。
至亲相见,褚蕴眸光融融地瞧着她,忽而大步向前,单膝跪地道:
“儿臣失踪许久,平白让母后忧心。是儿臣不孝。”
“快快请起,”卿柔枝扶他起来,开门见山道,“本宫此次前来,确是奉先帝遗命,将虎符交到你的手中。今夜我不是以皇后的身份,只是以你小姨母的身份同你说一句,好好活下去。这也是长姐的心愿。”
她知道,她没有资格劝说他放弃本该属于他的一切。遂只能言尽于此。
褚蕴借着她的搀扶起身,沉默不语,他身后一幕僚却是怒道:“皇后娘娘莫非是替那反贼来当说客的?”
“放肆。”
被太子扫了一眼,幕僚立刻闭嘴。
褚蕴负手而立,道:“小姨母,今后作何打算?”
她与他同龄,母后唤了这么多年,乍一变成小姨母……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卿柔枝道:“我想留在宫中。”
褚蕴凝眸,道:“难道那些传言……小姨母,您糊涂了。九弟那样的人,他以那般手段登上皇位,怎会对谁心慈手软。孤知道,您当初进宫非您自愿。当年父皇的所作所为,孤亦是难以苟同。可为人子,为人臣,孤无法置喙……既然您是以孤亲人的身份来劝说孤,孤便同样以您外甥的身份,请求您,与孤一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卿柔枝垂眸不语。
幕僚道:“当初九皇子被流放,殿下派人刺杀,是他命大逃过一劫。我们已经在新帝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任他……”
褚蕴厉声:“住口——”
卿柔枝却已捕捉到关键:“你曾派人刺杀他?!”
她不敢相信温润如玉的太子会对自己的弟弟赶尽杀绝,那个时候的褚妄中了怜菩提之毒,双目失明形同废人,根本就无法对他的地位产生半点威胁。
“褚悬光,他是你弟弟!”她忍不住低叱。
“弑父杀兄的反贼!”太子未语,幕僚却先怒道,“殿下是大越储君,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一个宫奴之子,有什么资格与殿下称兄道弟?”
褚蕴面容微肃,道:“当初是孤考虑不周。但,孤并不后悔这么做。母后做不到的事,孤会帮您去做。”
卿家人,尤其是卿父,最重骨肉血亲,他以为她与卿家失去了卿墨鲤,必然对九皇子恨之入骨。
继后是他生母的亲妹妹,对他们几个皇子素来一视同仁,旁人或许看不出,他却细心地觉察出她对九皇子尤其特别。
九皇子饮下毒酒而未死,褚蕴便猜到是继后做了手脚。
他是中宫嫡子,与褚妄生来不同。
他有很多弟弟,九弟,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一眼。
父皇把九弟当成一把刀,刀的使命,就是为东宫铲除障碍,助他登上大位。
没有太子太傅之死,褚蕴登基后,也许会为这个做事得力的弟弟赐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将他远远地打发去封地,年节家宴,兄弟俩也见不到一面。
却不会令他继续手握权柄,掌管与皇权密不可分的诏狱。
也许这就是命运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褚妄,这个父皇厌恶、兄弟不喜,甚至被驱逐出京废为庶人的皇子,一跃成为了大越新帝!
他登基那日,建陵王带着边境告捷的喜讯前去祝贺,臣民山呼万岁之音,偏僻如此处,亦是听得分明。
而他堂堂太子却如同过街老鼠被逼至绝境。
泥人尚有七分血性。
他又岂能甘心?
卿柔枝道:“你道他当初为何会被流放?”
褚蕴道:“冤杀朝廷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