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催促,“大人……时辰快到了。”
今日,是宰相生母韦氏的忌日。子时就快到了,他即将夙愿得偿。
“嗯。”宗弃安闭着眼,嘴角扬起一个笑容。卿绵绵放下小手,不解地看着他。
“大哥哥,你很高兴吗?”
“是啊,我很高兴。”
他睁开眼,声音轻得不可思议。
卿绵绵觉得这个大哥哥好奇怪,怎么一会哭,一会笑的?
这个小姑娘,生了一双过于明亮的眼睛,亮得仿佛能照尽这世上所有的污秽与不堪。
宗弃安干脆用手蒙住她的眼睛,他感受着她长长的睫毛在掌心不安的颤动,他轻轻地说,“绵绵。一会儿,你不要哭,好吗?”
绵绵觉得他的声音,就像娘亲哄她睡觉时,轻轻哼唱的摇篮曲那样温柔。
“哦。”她眼皮沉重,慢慢合上了眼睛。
于是宗弃安的手下滑,握住了小姑娘的颈,那么细那么细的脖颈,只要用力一掐,就能掐断。
到时,她的脑袋就会软绵绵地垂下来,也不会再有那么亮的眼神了。
宗弃安的手极稳,十根手指一点一点收紧,背后蓦地一凉。
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掀翻出去,撞向了庭院中间的石桌,趴伏在了地上。而卿绵绵也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接住,然后毫不留情地扔进一旁人的怀里。
泉安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扁嘴就要哭的小姑娘,递给一旁脸色惨白的下人。
宗弃安脸朝地趴在草地上,浑身痉挛地抽搐着,他的手指微微一动。
蓦地被人踩住,那绣着龙纹的乌靴,缓缓在上面碾动着,指骨断裂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听得人瘆得慌,那阴冷的声音道,
“朕不是警告过宰相,不许再对卿家人出手?宰相是一点都没把朕的话放在心上啊!”
宗弃安仿佛感觉不到疼,他眼神麻木,看着自己的指骨在男人脚下,成为一团带血的烂泥。
“陛下为何要阻止我?”
他咳笑起来,“她已经背叛了您,不是吗?一个胆大包天,胆敢背叛您的女人,陛下为何还要庇护她的家人?”
“莫非……”他讽刺一笑,“陛下爱上她了?”
何等可笑,一个不懂爱,只懂掠夺与算计的人,居然也会爱?
那只脚更加用力,仿佛要将他踩进泥土里似的,宗弃安青筋暴起,唇角被大股大股的鲜血染红。
可他始终轻快地笑着。
褚妄漠然道,“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陛下以为,今日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宗弃安的声音愈发柔和,“那僧人,叫做裘雪霁,他是太子的人。他是怎么进宫的?陛下好好想想,是不是美人的提议?
那半块虎符,原本,在美人手里的虎符,又为何会落在太子的人手里?”
他脸上的嘲讽不加掩饰,“啧啧啧,如此英明、如此自信、如此强大的陛下,却被一个您豢养起来的女人耍得团团转啊!”
“住嘴!”
宗弃安却不,幽幽地说道,“陛下,你心知肚明,她并不爱你。”
“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你知道恨是什么吗?”
“你根本不知道!你褚妄,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
“世上没有一个人爱你,没有人爱真正的你!”
宗弃安咬牙切齿,从未有过的痛快,“陛下体会过被爱的滋味吗?有人对你毫无保留地好过吗?有人对你嘘寒问暖吗?有人舍不得你吃半点苦吗?有人为你送命吗?有人为你缝衣吗?有人为你彻夜掌灯,只为了给你温一碗粥吗?”
“陛下你明明清楚的不得了,无论坐在龙椅上的是哪个男人,她都能作出一副逢迎媚上的姿态,她对先帝如此,焉知换一个人,坐在您所坐的这个位置上,她不会像对您一样对他?”
“陛下以为的岁月静好,你情我愿,不过是你费尽心机,强求得来的。”
“宰相,”
他每说一句,男人脚下的力度就更重一分。
褚妄凤目阴沉,眼尾红得几乎滴出血来,“你若想要你娘的尸骸曝露于荒野,受万人践踏,被野狗啃食,你就继续说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四周陷入死寂。
宗弃安忽然大笑。
他笑得近乎癫狂,笑出了泪,他的指骨攥得青白,指甲佚?深深地抠进了泥里。
他吐出一口血,冷冷地一字一句道。
“你这个怪物。”
“你是如此冷血!如此残酷!你活该!你活该!你活该你捧在手心的女人,宁愿选择别的男人也不多看你一眼,毫无留恋,弃你而去!你如此不屑的真情,你如此轻蔑的情感!你等着吧,终有一日你会被你的狂妄、你的无情反噬得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