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连日里琢磨广义的破绽,偷看他们家的邮箱。
清和纳交四海人士,恰前些日子写信宴请的宾客里,抬头便有位旅居东京的英国语言学教授劳伦斯,再一查,劳伦斯是个批评家,三年前在英国大学的纸媒上,发表过一篇激进的文章,被戏称为“间谍先生。”
好啦,可以拿这件事开刀。就说宫泽理事的太太宴请了英国间谍一起吃饭,肯定是宫泽广义为了掩人耳目要求的,他要出卖本国情报就行了。
证据?信就是呐,三年前的极端言论?那也是极端言论,足够证明这个英国人思想是很危险的,他就是间谍。谁会和间谍吃饭?卖情报的。
这就是这群理事给情报局长的“缜密”逻辑,情报局局长不傻,没敢立刻行动。
宫泽如今同藤原盟亲,一边是大财阀,一边是老军阀,哪座大山都不能推,推了就要倒霉,属实是烫手山芋。情报局是属军部管理的,于是先偷偷联系了有交情的藤原教野等,提前通个风,卖个人情,要抓他亲家了,让宫泽提前把信烧了,就拿不了人了。
谁知道藤原教野和藤原教治竟然说,要抓便抓。不仅如此,又警告他,“你不要去提醒。”
情报局长有些懵,宫泽和藤原两家,原来各打秋风,互看好戏。可怜这下他夹在中间,进退两难,难得一头冷汗。这下不抓,不行,两位阁下生气。抓了,不行,老宫泽和提康氏生气。
局长决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走完审查让他在家待着,别再回外务省碍事就行。
颤巍巍下了搜查令,有些提心吊胆,下属问是不是现在就去,夫妇俩在提康家,家里正好空着。
“不能不能!别打搅他们过圣诞。”千叮咛万嘱咐,“样子得做足,但别动真格提康家更不能碰。”
那几天他们不敢叨扰,只能偷偷摸摸地守着,待这么个休闲的日子,才装模作样闯了进去。
广义叫千西回避,让清和去书房拿来那些信件,“不用翻了,我给你们。屋子大,翻乱了打扫起来麻烦。”
他们搜查的好戏没做到三楼,押着广义离去。请到单人间睡了一觉,用车将人完好无损送了回来
——停职查办。
外务省当下就暗示过广义自己请辞,奈何广义装聋作哑。碍于他本家和岳父,又不敢随随便便辞退,就给情报局施压。
局长见完藤原教野两兄弟后几天,外务省的一等理事,电话来局长室不断,雷打不动得问查得怎么样了,他自然也是雷打不动得说,还在查。
就这么一直拖着。
至于藤原教野、教治的反常,是因近来伍代社长的插手。伍代愿意给他们投资宫泽没能补齐的缺口,兑现用支票,极其痛快。不似宫泽父子磨磨唧唧,至于条件,是要他给藤原信岩退婚,废了这门婚事,改娶他家千金。
天起惊雷,众人大惊。
美惠子和她父亲老公爵断然不肯,藤原教治也不敢吱声,内心还狠狠呸了伍代好几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幼女先天不足,从小病弱深居闺中,以后也绝不是个长寿的,怎堪配吾家太郎?这么一比不如宫泽小女来得顺眼。
伍代和藤原教野并不强求,留下一张支票作为诚心的甜点,只叫夫妇两位考虑着。美惠子也未曾告知藤原信岩此乌龙,他心里、眼里明摆只有千西一人,此前就为藤原教治的举动闹得父子不快,何必说来徒增烦忧。
不同于美惠子的息事宁人,藤原教治只想发泄,不满意伍代,不代表他就更满意宫泽家。
此次有人拿住广义开刀,藤原教野两个故意和情报局长走得进了些,试探也。好让老宫泽和他那几个儿子看看,他们家也不是非她不可么,要还有点诚意,把该汇来的款汇来,否则也别怪他们翻脸不认人了。
自广义失业成了导火索,面上的体面立刻像失效的条款一般被废除,除了美惠子往永平公馆挂过一通短电,其余人等私下再无来往,广叽和藤原两兄弟于内阁里碰面,也都是挂着脸各擦肩而过,早没了亲家间乐呵呵的样子,哪怕之前也没当几分真,总好过如今。
只可怜了那一对有情人。
这边,逢千西母校校庆,白百合女子学校的学生在这天都穿好校服回校参加庆典仪式。
千西也算名家,自绑架一事以来身份曝光,对她的八卦就未停过,才好了些,又出了她外交官父亲被审查的事情。“她爸爸是倒霉了,可人家家里有钱呐,别说是间谍,”克子父亲有些知情,她偷听到了,再加工上一星半点,悄咪咪掩着嘴,“就是真的当了赤色分子,照样一点事儿也无。”
千西去校秘那里商讨下学期回校住宿,需要换寝的事,回班上时耳尖听见了。
觑准那写字板前的人影,冲上前去将她一头猛得搡落下地,桌子板凳哗啦倒地,巨大声响吓到了全班同学。
“敢说我爸是赤色分子?”克子被揪起头发,千西在上头冷冷道,“我今天必撕烂你的嘴。”
克子惨哭,未料性格娇软的千西动起手如此泼辣,明明从前她被说什么都懒得解释。
大喊大叫却脱不开身,两脚在地上乱踢,场面乱起来,有人吓到了,要跑去喊老师。班长怕惩罚掉分会影响毕业,让一群女生拦着她们俩,死活不给打架。
“别拦——”
“拉开——”
“你还哭?”
“拉开拉开!”
焦灼之际,忽然有门口的女接听员跑来,“”
班长讪讪地问,“什么事?”
“那个,那个”接听员一脸错愕地盯着现场,“有宫泽的电话,她朋友打来的,很多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