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停,他捏着空杯把玩,眼底黑峻峻的什么也无。
忽而,像是认命道,“忍成,也许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了。无论她将来是嫁给谁,那人都配不上她。”
忍成嘴里连暧了好几下,“说什么酸溜溜的话?好没意思。”
起身挨到他这里,一把就箍住他脖子,给他出主意,“你惦记她,那就继续惦记着好了嘛,又不犯法,我看那丫头临走前也想着你,不着急,棋子还没下完,还是能再续前缘的。”
认识这么些年,忍成总说和藤原交朋友没意思,因为对方是不折不扣的悲观者。
短短几月,频逢变故。眼下政体不勤,亲弟去世,恋人又离开,对藤原信岩的打击是很深的,难免伤春悲秋。
忍成也知道怎么开导他,忍成是个乐观派,信奉西方极乐园的娱乐精神,千西与忍成是同一类人,都能让藤原开心。
藤原会喜欢上小十岁的千西,田中意外,忍成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悲观配乐观,天生一对嘛。
这话无聊粗浅,但藤原信岩就是笑了,他道,“你什么时候还讲究王法了?”
忍成切一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子坐。
“来,我陪你喝,醉了也不要紧,一桶冷水兜头倒下去,保准你明天在婚礼前能到。”
-------男主不爱女二,而女二对男主的爱,也不是通常认知那种,就这样,一对奇怪但和谐的夫妻产生了。
寂夜寐语1:信岩继子
这桩婚姻牵连多方,是军政一体下又一个政商合作的小产物,陆军省也加入进来了,对外说能成事,是军部为藤原相的亲,拟藤原所在师团的师团长和商会副知事为说媒的证婚人。
在婚事上藤原信岩相当省事,什么安排只要伍代同意,他铁定也无所谓,于是军部把伍代和藤原那边拟定的宾客名单拿去进行增增、减减,声势在圈内搞得响当,倒叫藤原教治得了场风光。
繁重的礼式结束,便是新婚的祝酒宴。
新婚夫妇坐于上首,相比藤原几位下属的划酒耍乐,主桌安静得很,等到高木来敬酒时,主桌的气氛更透着股奇怪的凝重。
高木趁低头前偷看了眼慢条斯理的新娘,之前忍不住好奇问过副官大岛这新娘能横刀夺爱的来历,大岛那张嘴巴比碉堡更克紧,什么也不肯对他透露。
自今早他便一直观望主席,仔细看便发现,无论是美惠子,还是伍代,乃至新郎官,应酬客人时都有喜结连理的喜色,等人离开,就又蒙着一层不相亲的生疏,互相不睬了。
尤其是中队长,明明是他要作礼成婚,精神却似脱离婚宴其中,漫不经心的,常常走神。
高木敬完酒面上大大咧咧地回位子,心下腹诽这婚与其说是联姻,倒不如说是将两家匆匆忙忙的强行绑到一起,唉,还是那宫泽叁小姐更活泼可亲,可惜就这么远走海外了。
等婚礼结束,按理新妇要跟藤原信岩一道回上元的别苑。藤原信岩当初是为了千西才想要自立门户,如今换了新娘,这个决定还是没有改变。
他考虑寿子劳累了一天,不便再长途跋涉,提前让下人安排他们今晚留宿藤原公宅邸。
美惠子没动他原来的卧室,而是早早为他们准备了更宽敞的一间作为新房。
屋子里的一应家具也都是新的,他将沉甸甸的军装礼服脱下交给下人去起烫收好,瞧她胭脂都压不住苍白,扶她坐在床边,轻声:“累了?结婚就是这样,因为要做给别人看。”
寿子对上他的目光,那里无波无澜,在无声说,你想要的世俗正常的婚礼,不知你满不满意。
“多谢,”寿子抿唇笑,“能见到许多人呢,虽然累,我感觉很充实。”
他柔旭道,“那早些休息,”叫寿子的陪嫁侍女小竹进来伺候她洗漱,小竹上来就先要脱掉繁重的婚服,才动了一件外衣,藤原信岩便出门回避了,倒叫这小竹错愕。
小竹和其他侍女原先都担心过藤原信岩会对小姐不好,毕竟这婚姻是小姐强行争取来的,非他本愿。但他婚前婚后都温柔体贴,处处为小姐身体考虑,本是件好事,可太客气、太尊重,又让小姐私底下如何自处呢?
小竹便在为寿子宽衣时抱怨了几句,说他自持清高。
寿子蓦然沉下脸来,“小竹,能和他作为夫妻这样朝夕相对,我已经很满足了。”见小竹耷拉下脑袋,便又转而柔声宽慰,“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这样的话以后切记不可再讲,知道了么?”
“是,小竹知错。”
她以为藤原信岩会同她分房,但他没有,而是叫人提前多放一床被褥,关门后再自行与她分榻。
看她跟随的目光,便道,“今天是新婚之夜,不能让你独守空房。”铺好床铺,见她已经躺好,他灭了灯。
拿过烟盒和打火机,“安心睡吧,夜里有事便喊我。”说完便去房外的阳台抽烟。
寿子知道他是为了不让她在下人面前难堪,所以与她同房过夜,缩在自己的那床被褥,浑身被热血激发的暖和,却迟迟不肯睡去,他在想什么呢?
她撑着眼皮盯着阳台边男人的背影。
藤原信岩在西式睡衣外披着一件旧浴衣,手边的那点星火随着他的吸入和吐出也忽暗忽灭,烟丝缥缈翎珑,扭扭曲曲的升空,跟空中那轮圆月混淆在一起。
他的背影宽厚,高大,寂寥,寿子感受到一种为人的孤独,可他周身似乎有无形的墙,她知道自己进不去。
揉了揉眼,这样盯了许久想陪着他,直到再也撑不住地掉进睡梦,那个侧影也迟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