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李子沫静静抱着她,轻声说,“之前那些时候,你一定很难过……而我一点都不知道。”那些既要努力磨合这所学校,又要在每一次小心守住这个秘密的时候。那是个隔着衣服,很轻很轻的拥抱。但是又很温暖,像张厚厚的羽毛垫,让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柔软地坠落在地。夏棠想说些什么,但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想说她一点也没事,可是的确也是有过很难过的、不能和任何人说的时候。那些难受现在都涌上来,堵住喉咙。直到现在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你们一直都认识?”宿舍里,赵悦月一脸惊讶,震声问道:“在入学之前?和陆霄?”夏棠和李子沫一起回来的时候,宿舍里另外两个人已经在了,大家面面相觑。好像在西部酒馆里互相碰上的两拨牛仔,在互相观察对方的枪法。最后,赵悦月的脸松下来,被瞒着的欺骗感也好,突然升出的距离感也好,终究没有敌过压了一整个晚上的好奇。从入学开始,整个年级就在议论陆霄有没有女朋友、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答案是他可能并不喜欢女生。而现在,那位只存在与可能性中的、虚无缥缈的女友忽然就被发现原来在身边,这就相当于告诉你,你家的奶牛猫其实是大熊猫伪装的,难怪挑食挑到了姥姥家一样情有可原又匪夷所思。夏棠坐在椅子上,举手投降地坦白从宽。“嗯,算是。”她规矩地并拢双腿,揉了揉鼻尖:“我出生之前,我爸妈就在他们家当佣人……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就一直认识。”“听起来不是很像那什么,灰姑娘的故事吗?还是青梅竹马的灰姑娘,简直和偶像剧一样。”赵悦月找了半天的形容词,竖起手指,在半空兴奋地抖了抖。“不像吧。”另一个室友穿着睡衣站在一边,反驳说,“灰姑娘是一见钟情型的,但他们是日久生情型的。”“意思差不多不就行了嘛!你别打岔。”赵悦月大手一挥。又搬过凳子,凑近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是不是在医务室接吻那个时候?我就说那个男生的背影很眼熟吧!”“不止吧,我记得夏棠才来没多久,陆霄就来我们班找过她。”问题七嘴八舌的,夏棠摆着手招架不住。她抬起眼睛,看见坐在另一边握着保温杯安静听的李子沫。热气袅袅上升,房间里有着牙膏和香皂的味道,夏棠坐在吵吵嚷嚷的宿舍里,歪着头也不禁扯起了嘴角。这个很冷的晚上,好像也没有那么冷。她也缩了缩手指,皮肤上仿佛还仍然有某个人外套口袋里的温度。这周末,他们仍然有约会。第二天是周五。从走出宿舍开始,打量观望偷瞄的视线就没有停过。中午夏棠坐在食堂里吃红烧排骨,都能瞥见不远处有人在袖子里藏着手机拍照。呼吁学校禁用智能设备,实在是势在必行。想想陆霄每天都生活在这种环境里,难怪脾气会变得那么烂。而不烂的那一个,已经心理变态了。她戳着排骨,想起来林清让。昨天招生考试的时候,班长被通知说,学校有一个优先推荐名额,根据平时表现和成绩一起认定。林清让没有要这个名额,推荐了陈瑜。那天他说他会道歉——这样的方式,倒是比一句对不起有用得多。这一周林清让都不在学校,据学生会的人透露,大概是在忙考试之外的升学事宜,好几所名校都单独给他办了面试会,是那种只要抬抬手指,就能有一摞好学校蜂拥而至的优等生。但如果现在提起他的名字,陆霄大概还是会露出张冷冰冰又傲慢的脸。所以暂且还是不问为好。到下午的时候,天又阴沉起来。这样的季节,动不动下雨的天气最让人抱怨。不少人已经在讨论着这周末要去哪里购物,去哪里拍照。夏棠转着笔,支着脑袋,忽然想起,忘了查明天的天气,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还在下雨。最后一节是从不拖堂的语文课,下课铃声响起,老师也收起教案,大家都哗啦啦起身收拾书包。夏棠也站起身,却看见班主任出现在门口,叫她:“夏棠,家里的电话找你。”电话那头是管家的声音。夏棠从出租车上下来,穿过庭院径直到侧廊。宅子里异样安静,大家都聚在偏厅,气氛沉而压抑,在门外能看见围站的人影,后厨的张婶坐在她妈妈身边,低声说着宽慰的话。门口的人侧身给她让开道路,在夏棠经过时,也拍了拍她的肩膀。妈妈正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嘴唇微微发着颤,是很少流露在大人脸上的,那种仓皇无措的模样。爸爸站在她身侧,两只手都放在妻子肩上,同样神情隐隐的,说不出话。外面是是乌云滚滚的天际,风吹着廊下晾晒的白色毛巾。宅子里的佣人每三年一次,统一续签合同,今天就是合同的续签日。过去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过被辞退的佣人,只有老人陆陆续续退休,或是年轻人主动离职,大家都没有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就在今天,陆家决定不再对她的父母续聘。也就是辞退。直到今天下午夏母和夏父才知道这消息,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管家摇摇头,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宅子的主人决定收回这份给出了二十年的工作和住所,就像决定宅子里的泳池要重新装修一样简单。仿佛随手掸去一粒灰尘。【终于写到了早在十万字之前就该写到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