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教授正了下眼镜,边走边往那边看,等来到路口往北一转,几百米长的水泥路老街展现在眼前,忍不住停下脚步。
虽说是民居的建筑风格,谈不上多么独特,但与泉南路北侧那边老房子的风格并不一样。
泉南路北侧的老房子说新不新,说旧也不旧,一看就没这边的时间久远。
单独一片也不算什么,但这么一条街一大片连起来,还是比较少见的。
农村老房子,更多的是土坯盖成的,那样的无论研究,还是其他方面的价值,都极其有限。
范教授也顾不得太讲究,直接问道:“吕冬,这片房子建起来多长时间了?”
吕冬也说不清楚,只能看向吕振林和吕振飞,前者说道:“打我有记忆,老街就是这个样。”
吕振飞补充道:“建国和当年破四旧以后,大修过一次,后面一次维修,是我带人干的。”
范教授暂时没说话,缓缓朝北走,手指在青砖墙壁上滑过,见到青色条石上雕刻的花纹,又停下来仔细看。
“这是牡丹。”雕刻的花纹不算稀罕,范教授低语:“花开富贵。”
不止这一块石头上有,再往北去,大部分老房子作为基石的青色条石朝街道的一侧,全都有花鸟虫兽的雕纹,不过积年累月下来,加上类似吕建仁和吕冬这些小时候调皮玩意的祸害,其中不少都有残缺。
“拍照!”范教授立即指挥学生们干活。
其中一个学生打开背包,拿出单反相机,开始拍照。
马明等几个人,也拿出本子,做着相应的记录,具体是什么,吕冬看了眼,也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
一路走出去近百米,范教授突然想到什么,不好意思说道:“抱歉,抱歉,一忙起来,就脑袋犯糊涂,实在对不住。”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主人家,光顾着忙,不跟人说话,多少有点失礼。
吕冬在蒙城见过范教授为工作拼的程度,接话道:“教授,你们尽管忙,不用管我们。”
吕振林叫来街上几个看热闹的人,让人去准备点热茶之类的。
来到老街中段,二爷爷那边搬出来桌子和马扎,冲好一壶热茶,邀请范教授等人喝点水,稍微歇息一会。
范教授喝着茶,说道:“在泉南,因为战争和众所周知的一些原因,像这种老式的民居,能大范围保留下来的,少之又少,这对研究泉南地区清末民初的农村社会环境,具有巨大意义。”
说到这里,他不无遗憾:“可惜,有些雕刻的地方都有损毁。”
吕冬不好意思接话:“小孩子太皮,看着那些花纹碍眼,没事就拿砖头石头砸着玩,大部分都是这么砸坏的。”
范教授微微点头,提醒吕振林:“老吕同志,这片建筑放在当下的社会环境,非常难得,得注意保护。”
吕振林接话道:“大队这边制定了村民守约,着重保护老街。”
范教授也到过不少农村考察,想到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就算老房子保存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土坯屋,取媳妇自然要盖新房子,老地基的房子都扒掉盖成红砖红瓦的新房子,这样的青砖条石房子,真的是扒掉一间就少一间。
“可要叮嘱好村民。”像范教授这样的专家,首先考虑的自然是保护:“千万别把这些老房子拆了。”
吕振林说道:“您放心,村里有相关规定,老街上的房子不允许拆,有想要盖新房子的,都出去批新地基,村周边有不少场院地。”
范教授又说道:“好!好!再就是维修方面……”
听到这话,吕冬插话:“教授,我们吕家村最出名的就是搞建筑和做卤煮,我五爷爷以前带领人员经常做古建筑维修,老街上和北边村里最古老的建筑,都是五爷爷带人维修的。”
范教授缓缓点头,能看得出来,最近的一次维修肯定多年以前了,这片老房子历史感十足。
但在吕家村人眼里,老街谈不上古色古香,更多的是老建筑的破败感。
马明跟吕冬嘀嘀咕咕:“过年的时候我就想来,有事绊住了没能来,今天一看,真后悔没早点过来。”
吕冬笑:“哪有这么夸张。”
这样保存完整又是石头加青砖青瓦盖起来的老房子,能保留下整条街的确实少,但也没少到罕见的地步。
“民俗历史方面的事,怎么说呢?”马明一时间没法给吕冬解释:“这么说吧,你看条石上雕刻的花纹,房屋的起脊方式,都有一定讲究,你们吕家村历史上不简单,肯定阔过。”
这点还真让马明说着了,吕冬轻声说道:“以前的时候,吕家村只有这边的老街,那边的集街是青照和泉南地区的主要官道之一,这边紧邻官道,发展的不错,后来官道衰败,吕家村大集没了,吕家村也就衰败了。”
马明去过吕冬的店里,难免受到影响,问道:“该不会乾隆真来过你们村,吃过你们的卤煮?”
吕冬不好对朋友心口胡扯,只能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另一边,范教授与吕振飞聊的不亦乐乎,吕振飞家学渊源,加上几十年的建筑行业经验,对古建筑方面有不少了解,跟范教授也能聊到一块去。
前些年,很多古建筑损毁严重,碍于社会经济大环境和专业队伍,上面很难拨款修整。
或许在范教授这些人眼里,哪怕吃不上饭,也得抢救历史古迹。
毕竟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
没歇息多大会,一行人又往北边去,还挑了几栋村里公认最老的住房进去看了下,有一栋人早都搬到集街上,去村南住了。
房子一旦没人住,破败的格外快,范教授的心痛就写在脸上,似乎比吕家村的人更在乎。
最后,一行人从大槐树那里上河堤,来到吕家食品公司,看到了专门被保护起来的骨灰堂。
范教授专业,搭眼一看,就说道:“这风格,明显是清早中期的建筑。”
吕振飞实话实说:“不完全是,中间经历过几次大修,根据我父亲的说法,我爷爷那辈大修过一次,他那辈大修过一次,后来我又带人修过一次。”
这样的建筑,没有维修养护早就破败的不成样子了,吕振飞又说道:“建筑风格没有变过,很多东西都是原来的,比如屋脊上的狴犴,全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吕冬这才知道,原来屋脊上蹲着的神兽叫狴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