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屋里的树枝、灌木和草叶全是一片新绿。她心满意足,就伏在窗前的席子上睡着了。
女孩睡着时,没有一丝声息。只有肩头在微微起伏。她睡觉的姿势也很奇特。这说明她所说的并非虚妄。
她说她没有家,也不记得有过家。
肖安没法相信人没有家怎么能长大,但是如果她有过家,就不会以这种姿势睡觉,因为没有人用这种姿势在家里睡觉。
这女孩搬到肖安家里已经两天了。肖安以为住在一个屋檐下两天两夜已经足够了解一个女人。
可是除了她说过的那些话,肖安对她还是一无所知。
她对肖安说,除了肖安的老婆她和谁都不熟识。也许肖安的老婆能说出,怎样才能使女孩交去手串。
可是她却被关在禁卫军把守的天牢里,不容探视。肖安没法向别人打听这女孩的心性,他只好自己来解这个谜。
他想到昨天晚上,他在她面前更衣,那女孩走过来,用指尖轻轻触及他的肉体。
她不像肖安老婆那样把手掌和身体附着到他身上。只消看一看,闻一闻,轻轻一触就够了。
她在肖安面前更衣,毫无扭捏之态,在青色的灯光下肖安看到除了两个微微隆起,她身上再没有什么阻止她跑得快,就如西域进贡给皇帝的猎豹。
她骨骼纤细,四肢纤长,好像可以和羚羊赛跑。
女孩说,她爱肖安,如果得不到肖安的爱,她一辈子也不会把手串交出来,哪怕肖安的老婆死在狱中,哪怕肖安因此被处宫刑,也得不到她的同情。
肖安也准备爱她,可是不知怎么爱才好。如果她再大几岁,或者在市井里住过几年,那么一切都简单了,现在要他去爱简直是岂有此理。
女孩说,以前她住在终南山中,一年也见不到几个人,在山林里她感到需要爱,才搬到皇城城里来。
这个哑谜叫肖安无从捉摸起,人住在深山无人的地方,也会知道爱吗?
她在深山中体会到的爱,也不知有多么怪诞。肖安想不出头绪,就把她叫起来问。
“甥女儿,你在深山里见过飞鸟交尾,或者两条青蛇缠在一起?你听见深秋漫山的金铃子叫,心中可有所感?
你也许见过一只雄猫寻母猫的气味而去,或者公山羊们在绝壁上抵角?”
女孩听了勃然大怒,说:“舅舅,你真讨厌死了,你简直像舅娘一样骚,如果你再这么胡说,我就跑到深山里去,等你被阉了再回来!”
肖安只好让她继续睡觉,他知道她不是个思春昏了头的傻丫头。在胸上点痣,引诱肖安去捉,那不过是孩子的恶作剧,她并不喜欢这些。
肖安想来想去,觉得脑筋麻木,他闻到屋里森林般的气味,就动了出去走走的念头。
于是他走到坊间的绿荫中去,觉得天气很热。等头顶槐花落尽,真正的酷暑就会来临。
星星点点的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照在肖安身上,光怪陆离,他渐渐忘去心中的烦恼。
走进一片浓绿之中,听见极远处一辆牛车在吱吱地响。坊间的道路不只一条,它们弯弯曲曲地在槐林中汇合又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