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红了整片夜色,电闪雷鸣间,幽黑的海水,像巨兽的嘴,要将一切吞噬。
海东军统领掉入冰凉的海水时,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他浑身浴血,脑中嗡嗡直响,近距离的炮声,令他失聪,他现在头涨的几乎爆炸,眼睛连焦点都聚不齐。
他的身边是嘶吼着的副将,副将拖住他的胳膊,拼命攀着他,让他浮在一块破碎的木板上。
海上遍是尸骨,统领看着离他最近的一具浮尸,辨认了好久后,才认出那是二营的一个年轻小兵,那个小兵平日很喜欢笑,皮肤黝黑,还有些馋嘴,往日喜欢偷藏半个馒头放在枕头底下,别人问他为什么这样,他就说,小时候闹饥荒饿怕了,现在枕头底下不藏半个馒头,觉都睡不着。
而现在,那个曾经开朗活泼的小孩,连尸身都不完整,死在海里,他甚至还会成为鲨鱼的口粮。
在黑黑沉沉得海面上,还有许多熟悉的脸庞,当统领一一看过,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断了一只手,还竭力保护他的副将身上时,他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全军覆没……
海东军,全军覆没了……
副将用着最后的力气,想赶在敌军清缴最后的俘虏前,将几乎丧失活下来意志的统领带到破船背后的一个障碍物旁边,但统领却先按住他,看着他断裂的胳膊,问他一句:“你怕死吗?”
副将不停的流泪,最后哽咽着摇头,说:“不怕。”
统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推开副将的搀扶,把脸埋进冰凉的海水里,任由水流进他的鼻息,他的口耳……
整个军队都没了,他还活着干什么?不如陪他的兄弟们,走过黄泉的最后一程。
副将还在哭,哭得泣不成声,眼见着统领连眼睛都快被淹没了,他终于停止了哭泣,一鼓作气,将自己的脑袋猛地扎进了水里。
不怕死,当兵的人,没有怕死的。
而就在咸冷的海水灌进喉咙的同时,副将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当他再回神时,人已经被提出海面,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穿素甲的男人,男人眉眼冷厉,将他抓起来后,又拖出溺水昏迷的统领,当头盖面的就是一顿嘲讽:“战败就要自尽,倒是挺有骨气!”
副将愣了一下,正要说话,就见那素甲男人背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模样斯文,身形有些颀瘦,此时刚好说话:“岳哥,先救人再说。”
男人没再说什么,沉着脸,一手抓一个,将副将与统领提起来,丢进不远处的一艘小船,船上还有一个中年男子,那人弓着脖子,也在帮忙寻找海上还有生气的人。
副将一头雾水的被搭救,脑子里还懵懵懂懂的,这些人穿着素甲,素甲是民式的盔甲,也就是说,这三人不是正式士兵,更不是海军,那他们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要救他们?
还没等副将想通个一二三四,就见附近竟还有七八搜小船,而海里也多了许多穿着同样素甲的人,在帮忙搭救其他还有救的海东军士兵。
副将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忙问船上的中年男子:“你们是青州府付大人派来的救援军?”
中年男子没心思回答,只低着头,继续在海里找生还者。
副将得不到回复有些焦急,忍不住暴躁的骂道:“你们为何这么晚才来!求救的信函不是送过去十天了!还有,为什么就你们几个人?战船呢?海兵呢?”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炮音,再次响起。
副将吓得汗毛一竖,却发现这次发炮的来源,不是右边的敌军,竟是他的后面。
扭头一看,副将登时愣神,只见四艘装备着整齐炮台的民式战船,正由远而近的往这边驶来,而方才那声炮响,正是那四艘船里打前的那艘开的。
副将连忙又看向敌军,敌军那边因为冷不丁糟了一轰,一艘船已经不稳了,他们一共有九艘,火力庞大,人员充足。
一时的失利不足以论成败,副将赶紧问中年男子道:“那是青州府的战船?怎么是民式的?不行,四艘民式战船打不过对面的九艘官船,他们的火药很强大,而且……”
“你他妈能不能闭嘴!”眼睛都快找瞎的魏俦终于无法忍受耳边的喋喋不休,扭头大骂道:“你见他们还手了吗?他们的炮舱进水了,根本开不了炮。”
副将一愣,傻傻的反问:“炮舱进水了?”
魏俦重哼一声:“我们的船上有简单的战事装备,但还不宜对打,容棱柳蔚亲自潜去了对面的九艘船里动手脚,放心吧,那两口子现在一肚子火,有他们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