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许壮妈哭着说,“昨天晚饭后出去一会儿,回来本来说睡了,不知道怎么又跑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她抓住周建城,“我不信他是多了,我要调监控,村长,给我看监控!”
周建城说:“知道,你别急。”
“我怎么不急!”许壮妈喊,“那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急!”
周建城低声呵斥,“让你别吼就别吼!这两年外面什么情况你不知道?非把村里的人心都吼散了?到时候咱们全部都得死!你明天就能跟你儿子在底下见面!”
许壮妈呼吸一滞,猛地噤声。
周建城冷冷扫她一眼,把她拽进屋,又探头看一眼外面,把门关上。
早上也不算特别冷,但是周建城总觉得这风里夹着刀子,密密麻麻地往他脖子上扎。他不由自主拢了拢外套,缩着肩颈往小屋走去。
许壮妈跟在身后,想哭又不敢哭,憋出的泣声断断续续,委委屈屈。
周建城觉得自己也老了,这两年多多少少开始心软,尤其村子渐渐没什么新生儿,偶尔从电视上看到什么电视剧,会忍不住地开始有一点点后悔。
尽管他从未表现出来过。
“行了,别哭了,”周建城说,“真有什么肯定给你主持公道。”
许壮妈本来还能憋着,周建城这么一安慰她有点控制不住了,眼泪直流。
她跟着周建城走到监控室,一间小屋,里面架着四台电脑,每一台电脑屏幕上都切割出无数画面,仔细看会发现那是村里的每一个角落。
监控是实时的。
许壮妈看一眼屏幕,她不由自主看向最大的那一块,那是从信号塔往下照的一处,一个镜头几乎照了全村,画面上静谧,好像真的是一个祥和美满的村子,偶尔有家户已经开始做饭,烟雾缓缓飘向上空,朦胧了镜头。
就一眼,她恍惚地想起十几年前,那个时候,盐雾村还不叫盐雾村,叫言午村,人人都姓许,穷是穷了点,但胜在和睦。
也胜在活力。
她真的很久没见到健康的新生儿了。
“村长……”许壮妈忽然怯懦了。
她怕,她怕儿子不是死于意外。
毕竟这几年,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那样死去了。
周建城似乎明白许壮妈的意思,也沉默了。
许壮妈刚刚还有怯懦,这会儿只剩下委屈和可怜了,她站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哭声渐渐从手里传出,眼泪顺着指缝往地上落。
周建城眯着眼盯看监控画面,不由自主地想,上一次村里有人哭丧是什么时候来着?
有点久了。
想不起来了。
这两年人人死因都清楚,没人哭丧,也没人办席,都是招呼不打一声就把人埋了。
埋得也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