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卿,展信安。
刚离开帝京的一刻钟便开始想你想你想你,陛下派给我的副将看起来有些傻傻的,办事总要好久才能反应过来,还好有青龙在,不然我得把袁副将一天扔进水坑里数十次。
越往南走,下雨的次数越多,空气也越湿润,我倒也不是不喜欢下雨天,只是一旦下雨,那小雨点便会溅到衣服上,每每看到便心烦意乱,越不去看它,那些泥点便越明显,天知道我看到那些衣服上的小泥点有多难受!
我能看得出来袁副将每每捧着我的衣服往外走的时候,脸上稍稍带着一些崩溃……”
看到这里,令明卿有些想笑,难道只是一些崩溃吗?
再往后看,果不其然看到了他后面写的字,“呃……好叭,是有很多点,我一直不能理解他脸上的崩溃从何而来,不就是一天多洗几次衣服吗?这难道很难?”
“我最近发现袁副将聪明了不少,不对,是跟着的那一群人都聪明了不少,我正在为没有你的消息感到心烦,但他们却好似知道我心中的想法一般,每次进来做事时,就会有意无意地向我透露出你的消息。
他们说你被皇后请去过一次,至于聊了些什么便不得而知了,明卿,写到这里,我想多说几句,皇后虽与陛下多年来相敬如宾,但我总觉得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如果有机会避开的话,尽量不要与其多做纠缠,宫中人心叵测,我知你武力高强,所以从来不将这些阴招放在眼里,但是宫中的人远比江湖中的复杂难对付得多。
这么多请求里,我只盼你平安喜乐。”
令明卿手指轻轻抚上眼角,半晌没动,大约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重新拿起了信纸。
这是第四张信纸。
“明卿,我们今日到了潍城,燕家家主燕裴胜为此特意举办了一场宴会,袁副将一路上特别紧张,我瞧着忽然有些想笑,想想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么多,若是拜在一场小小的宴会之上,想必你定会笑我的吧。”
写到这里便没有了,令明卿手指摸着信纸的边缘,有些出神,看来言煜是到了潍城,燕裴胜还特意为此举办了一场宴席?这是要来个温柔刀?
她提笔,写下第一行字。
这封先是给司马离回的,“塞北的花想必也不错,若是你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便自己留着,不用再费劲周转给我寄过来了,心意已收到,万分欣喜。”
接着给言煜回信,“陛下下棋的时候与我说,袁副将是他特意挑给你的,为人正直良善,很好驾驭,袁家也世代忠于皇家,想必这样的人是不会错的,若是他做错什么事,你多担待。”
“我知江南多梅雨,早些时候便在你马车里多备了好些衣服,也不知你看到没有?衣服的料子是我亲自去品物阁选的,虽说比不上你平日里穿的,但拿来应应急想必也够了。”
“皇后娘娘那边我确实去过一次,我看着她眼底的不知名情绪,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悲,但她眼底的情绪因何而来却是不得知,你放心,待你从江南回来后,我们便离开帝京去过我们的日子,此生大约也不会与皇后有多少交集。”
“你说起我们一同经历过的那些险境,我现在只回想起便觉得哪一幕都很凶险,所以不论燕裴胜对你耍什么花招,你都要多加在意,其实我知晓这些你都懂得,但依旧想多说几句,总觉得多说一句心中便会多安定一分。”
信的最后一句,令明卿说,“我会在帝京等你回来。”
言煜看着她递过来的酒杯,宽大的袖子微微遮住众人的视线,对着燕婉儿微微一笑,“这酒是你自己喝,还是我动手亲自喂你喝呢?”
燕婉儿一愣,似是还没反应过来,难道这酒不应该是自己喂他喝吗,怎么眼下突然变成自己喝了?
不会吧?燕裴胜亲自准备的酒,喝下不死也残,难道自己今日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眼前言煜的脸依旧在微微笑着,燕婉儿有一瞬间忽然觉得如果自己不喝的话,他真的会亲手喂她喝,至于这喝的方式怎么样……
燕婉儿打了个寒颤,突然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袖子外面宴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袖子内又有言煜笑着的目光,前有狼后有虎,燕婉儿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言煜笑看着她,手指忽然戳了戳燕婉儿的脸颊,在袖子放下来的那一瞬间,燕婉儿藏在口中的酒忽然顺着喉咙而下。
身旁,言煜拿起刚刚她喝完的那个酒杯对着上方燕裴胜微微示意,他身旁的燕婉儿则有些呆滞。
燕裴胜似刀子一样的目光落在燕婉儿身上,只等着她回应,没想到燕婉儿呆坐在原地,竟是丝毫没管他投射过来的目光。
事已至此,燕裴胜只得尴尬得笑两声,心中却是充满了恨意,燕婉儿这般态度,难道是真的不顾燕星野的死活了吗?
宴席的后半段,燕婉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她离去后不久,言煜也借机起了身,他身后,袁副将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不由得对言煜默默伸出一个大拇指,言公子这般举动真乃神人也。
燕婉儿走到后花园的时候便开始干呕,可是那酒下肚却是怎么都吐不出来,她心下着急,自己太清楚燕裴胜的为人,阴险狡诈不说,跟在他身边的人也往往没有好下场。
这杯酒既然是为言煜准备的,按照他想让言煜死的心,那么这杯酒里的药怎么会少?只怕是不久后便会发作了吧?
她依靠在花园的矮墙上,脑中忽然闪过好多以前的诸多画面,有和星野一起长大的场景,也有他们两人整日被人虐待的画面,那段时间内她不止一次想过要带着星野去找九泉之下的母亲,可是看着星野扑闪扑闪的睫毛,心中忽然就不忍了。
星野总以为他是哥哥,但其实不是,燕婉儿知道自己才是先出来的那个,他们的奶娘一直陪他们长到四岁才离开,奶娘在母亲离开后便有些神志不清,对外一直说星野是哥哥,可是偶尔她清醒时,又会在给燕婉儿梳小辫子时对她说,婉儿啊,你是姐姐,你要多照顾弟弟啊。
她听了奶娘的话,一照顾就是十来年,那十来年里,她站在燕裴胜身后为他做尽了世间的肮脏事,她无数次想过死,可是一想到星野和奶娘,她又坚持了下来。
她看着天上的星子,苦笑了一声,想道眼下也好,自己终于可以解放了,星野从小便聪明,说不定会找机会从燕裴胜手里逃出来。
这样自己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向娘亲和奶娘交代,自己是真的尽力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从袖中拿出一把短刀,刀光凛然,燕婉儿却忽然觉得一阵轻松。
与其死在燕裴胜的药下,还不如死在自己的刀下,这样起码自己是不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