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是她不在的地方——佚名」
海伦用湿抹布仔细地擦拭着木桌。在昏暗的吊灯灯光照射下,湿漉漉的感觉为其暗淡的表面增添了一丝光泽。与维也纳的厨房相比,这里的厨房面积太小,海伦得格外努力保持房间的整洁。没有独立的餐厅,厨房灶台前的小木桌便用来准备食物与进餐。海伦还没有和指挥官一同共餐过。他的身体还未恢复,饭菜都是用盘子盛好送到卧室去。
最近两天里,海伦一醒来就开始打扫小屋。她知道这里其实没什么可供打扫。小屋的面积还不到维也纳公寓的一半。客厅和厨房直接相接,并没有墙将其隔开。在客厅沙发和厨房餐桌之间,有一扇门通向指挥官的卧室。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度过。
紧挨着厨房,与指挥官卧室相对的便是是海伦的房间。她的房间严格来说,称不上是客房。它原本是一间书房,壁挂式书架嵌在墙壁上,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着一张简单的书桌和配套的椅子。海伦睡在沙发上,刚好够她躺下。她想知道这个小木屋的用途......尤其是这个房间。显然,这个地方并不是家庭度假的落脚处。它太过私密。这是费利克斯的秘密避风港吗?他的妻子知道这个地方吗?
海伦用力擦拭着木桌,仿佛同样的动作也能抹掉她脑海里的思绪。过去的几天里,海伦强迫自己的身体忙碌到筋疲力尽。她不想让自己的脑袋有片刻的时间去思考,也不想分析近来所发生之事。她迫切希望时间飞逝。晚上脑袋放上枕头的那一刻,可以让她在无意识的世界中放空。现实变得难以承受。
突然,海伦发现桌面中有一个深深的凹痕。她的手停止了动作,低头盯着自己的新发现。
「杀了我吧!如果这样能让你满意!」
她的手松开抹布。记忆让她不寒而栗。
「来啊!他妈的捅我啊!」
海伦的指尖缓缓抚摸过凹痕的边缘,仿佛能感受到他用刀划过木桌时内心的挫败。她真得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吗?海伦抬起头来,望向指挥官的卧室。灯还未亮,她能听到他轻轻的有节奏的鼾声。他正沉浸在睡梦中,多亏她一小时前给他注射了药物。她现在远离他,还很安全......暂时的安全。
可她想要远离的绝不仅仅只有暴力。
「你永远不会爱上我这样的人...」
海伦感到头痛欲裂。她紧眯起眼睛,试图阻止记忆的涌现。可尽管如此,海伦的身体还是背叛了她,他触碰她的感受又回来了。即使不在她面前,指挥官也有能力支配她。
「我本可以在那晚结束一切。」
敲门声遽然回荡在整个木屋,海伦从回忆中惊醒。她抬起头,环顾四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从前门传来。会是谁呢?今天是星期四,昨天已经送来了每周的食物补给。
海伦打开前门,冬日的寒风立即吹入屋中。她面前站着一位高大的绅士,正透过眼镜凝视着她。费利克斯·戈斯!海伦退缩了一步,不知是因为冷风还是因为看到了费利克斯。
我可以进来吗?费利克斯礼貌地问道。
海伦觉得这个请求很奇怪,毕竟房子属于他,不必获求许可。海伦微微点头,稍稍清理了进门的通道。海伦沉默地接过费利克斯的外套和帽子。与此同时,费利克斯迅速走向壁炉旁的红丝绒扶手椅。想必这一定是他最喜欢的地方。费利克斯在椅上坐下,身体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
请坐,诺瓦克小姐。不用给我喝的。我只在这里待很短的时间。
海伦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他们的目光正好相撞,费利克斯的眼神是如此的强烈,使得海伦低下头来避免目光接触。费利克斯自有其威胁人的方式......或许比指挥官更可怕。
一切都还好吗?没有什么不便吧?
嗯,太感谢您了。阿洛伊斯(alois)也帮了大忙。
啊,他确实不错。作为一个哑巴,他定可以保护你俩的隐私。你们有什么需求尽管向他提,他都会尽力办到。
谢谢您,戈斯先生。
费利克斯停顿了几秒钟,可对海伦来说,似乎却是永远。
我儿子怎么样了?他却终于询问道。
他正在恢复......海伦轻声回答。
他能走路吗?
还不能完全独立行走。但他正在练习。
那他可以说话了吗?
「你永远不会爱上我这样的人...」
指挥官的声音在她的头脑中响起。她闭上眼睛,试图阻止声音再次出现。海伦抬起头来,他正皱起眉头打量她。这便是费利克斯的另一可怕之处。在他面前你无处可逃。还未等海伦回答,费利克斯抬起手,打断了她。
请原谅,诺瓦克小姐。我想我们不能继续刚刚那样的谈话。请原谅我的粗鲁,但像我这样的老人没有时间可以挥霍。我今晚一定要弄清楚你能对我说实话吗?
海伦沉默不言,对费利克斯的要求感到困惑。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费利克斯深吸一口气,合上双腿,向海伦靠拢。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与她对视,仿佛要将她俘虏,不留任何退路。
你到底是谁?你是犹太人吗?费利克斯用流利的希伯来语问道。
海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费利克斯怎会讲希伯来语?海伦吓得不知所措,止不住颤抖,犹如身处西伯利亚的隆冬。她暴露无遗。
费利克斯挺直了背脊,惊奇地回望海伦。他笑了出来。
我并不知道我会这么容易得到答案。请原谅我。我并不想吓到你。费利克平静地用德语说着。
他的身子往椅后一靠,眼睛仍然盯着海伦那双惊恐的棕色眼睛。
首先,我并不会向当局举报你。其次,我无意中听到你在医院用希伯来语说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