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不嫉妒。阿娅无声地在心里念出了这句话。不去嫉妒那些能够和心上人共舞的姑娘们,也不该嫉妒陌生人牵肠挂肚的爱人,那都不是她的爱情。
远方的篝火已经变得微弱,欢庆的声音逐渐低沉,节日已经走到了尾声。
阿娅抱着书本,轻声说:“我想回家了。”
旅人说:“我可以带你去蚁城,帮你安顿下来。”
“不,我愿意回去的,谢谢您。”阿娅说,“但是在走之前,我能跟您再聊一会儿吗?聊什么都可以。”
旅人答应了她。
阿娅开心地说起了从前的事情,不再提让她痛苦彷徨的恐惧,而是说着她遇到的趣事,从打水时水桶被羊顶进了井中,气得她去追羊,在馕坑做馕的时候烫到了手,邻居的小伙帮她打水降温,听行商们说起外面的世界,知道了有一个叫做教廷的地方。她恨不得把所有有趣的事情都说出来,因为她觉得旅人并不快乐,她想让他变得快乐,她也想知道他的过去,哪怕只是他的名字。
可是旅人始终只是个沉默的倾听者,他无意诉说自己的故事。
她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与绝望,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上沉淀着这样一份温柔的悲伤,更不知道那被他装在心中小心收藏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旅人没有说,他什么也没有说。
夜深了,少女困倦极了,睡意朦胧中,她呢喃着问道:“您的爱人呢,她去了哪里?”
旅人回答道:“他一直在我心里。”
阿娅已经分不清这是旅人说的话,还是她做的梦。她枕着书睡着了,旅人不好冒昧将陌生的姑娘抱回部落,于是给她盖了一条毯子,坐在旁边为她守夜,又去附近找了些干燥的木材升火,让她觉得温暖。
旅人自己没有睡,他在等朝阳升起,然后悄悄离开,继续他的旅程。
在这段旅程开始之前,他其实没有多少机会可以看着朝阳升起,在黄昏之乡中他看不到,到了永无乡,一年中有泰半的时间笼罩在永恒的星空之下,在外面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更是行色匆匆,无心等待一次朝阳。他其实并没有对朝阳有什么执着,如果他的爱人还在的话,他们一起看夕阳也很美。黄昏之乡的夕阳永不坠落,他们可以肩并肩坐在沙滩上,手牵着手,一直看到地老天荒。
他想带他去雪山,看一看当年他救治过的那只雪豹是否还霸占着那一片白雪皑皑的山峦,那里有一面美丽的瀑布冰湖,冰天雪地之中那冻结的蓝绿色湖水让这座山头美得像是一个童话。他还想带他去极地看企鹅,甚至可以收养一只被弃养的小企鹅,给它喂食,看它摇摇晃晃地冰面上走,一直到它足够强壮,可以回到族群中生活。
他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和他一起完成,也许并不是想做事情,只是想和他一起。
相爱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哪怕不发一语,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心。
可如果相隔了生与死的距离,这份遥远的思念,是否还能抵达冥河的彼岸?
旅人看着朝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内心宁静。他像是一艘小船,从一个港口漂泊到另一个港口,也许一路上会遇到暴风雨,可是当船抵达港湾的时候,他仍是觉得幸运,从不觉得自己辛苦。
他也从未觉得自己应该理所当然地获得幸福。他的信仰,并不是为了求得幸福,而是让自己的内心获得安宁,哪怕他被惩罚。
坦然的痛苦好过虚伪的苟且,他是这样坚信的,所以他不会去逃避。他犯了错,而且不思悔改,所以他要接受惩罚。对他而言,这样的惩罚并不是痛苦,而是赎罪。这世间一切的苦难,都是在赎还与生俱来的原罪,他要用一生去偿还。
天亮了,阿娅从睡梦中醒来,她盖着一条毯子,身边的一团篝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点上的,现在还有微弱的火焰在风中摇曳着,而旅人已经离开了。
阿娅夹着毯子,抱起书本,匆匆往部落跑去,一路上的乱石和荆棘让她跑不了太快,一不小心就跌倒在了地上。
她顾不上打理自己,一把捧起了《教典》,却发现有一张纸片从书页中掉了下来。
她捡起了那张纸,翻了过来,上面是一张手绘的人像,画像上是一个年轻俊秀的男人,对着她微笑。
角落里有一个名字,应当是画像上的人的名字,很简单,识字不多的她也可以轻易念出来,她轻轻念了出来:“齐乐人。”
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名字,可是画像上那缱绻的笔触让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柔软。她想再仔细地看一看,倾心感受一下那满溢的温柔,可是一阵戈壁的狂风吹来,猛烈迅疾,猝不及防地从她手中夺走了这张画像,吹向茫茫黄沙之上的万里晴空。
沙粒在风中飞扬,迷住了阿娅的眼睛,她心慌意乱地胡乱挥舞着手臂,可是却只能抓住满手的黄沙。等她再次睁开泪水迷蒙的双眼时,那张画像已经被风带到了天上,飘飘荡荡,无根无着,眼看着就要消失在天边。
阿娅不假思索地向它追去,一路和风赛跑,一股莫大的悲伤充斥在她心头,内心有个声音让她不顾一切地奔跑、奔跑、奔跑……她跑丢了鞋子,脚掌踩在碎石上,鲜血直流,可是这份身体的疼痛却无法盖过内心的悲伤,她仍是不敢停下脚步,她想抓住那即将失去的东西——直到她被荆棘绊倒,重重地跌倒在大地上。
她摔得那样疼,疼得她跪倒在地上哭泣,脚掌早已被割得血淋淋,膝盖磕破了,流着血,就连她的双手都满是伤痕,她退缩了,想要放弃,却又不甘心地抬起头,看向远方。
又起风了,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将那张薄薄的纸片送往杳不可知的远方,那么大的沙海,那么小的纸片,转眼便无迹可寻,唯有那茫茫黄沙和碧蓝的天空,亘古洪荒。
那张画像上的人是什么人?阿娅再也无从知晓。
它注定是不可知,不可寻,不可得。
而那承载于纤弱纸张上的情感,又怎么抵得过大漠无情的风沙?
它终将被摧毁、被埋葬、被遗忘。
阿娅怔怔地跪坐在烈日下,身后是一路斑驳的血迹,昭示着她为一个没有答案的故事付出过的近乎疯狂的努力。她那被风沙迷住的眼睛里不断有眼泪流下,却冲不走柔软的眼睛里坚硬的沙粒,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梗在了她的心脏里,那么锋利那么疼,她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她什么也不知道。
悲伤和惆怅突然间涌上了少女的心头,她在这片荒芜之地放声大哭了起来,为一个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为一个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第一个副本:星际死亡真人秀】
第十八章 星际死亡真人秀(一)
【玩家齐乐人,开始任务:星际死亡真人秀。】
【任务背景:十三个明星来到一颗文明已经死亡的星球参加一场直播式荒野真人秀。节目组选定了极地附近的原始村落作为拍摄基地,在生命探测仪确定该地区已经没有活物后隔离了这块区域,布置了大量摄像头进行全天候的跟拍。这是一场没有剪辑的直播式真人秀,工作人员已经全部撤离,接下来就看这些明星们要如何在镜头前展现自己了。真人秀开始的第一天,一行人在极地村落中捡到了一块奇怪的发光圆石头,好奇地研究了起来,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会发现这块石头离奇地碎裂,露出了里面还没有风干的黏液……无数摄像头记录下了这一幕,亿万光年外的观众们已经认出了这块石头是什么,节目的收视率瞬间飙升,直逼历史记录。现在,全副武装的军队正在向这里赶来,然而距离抵达这颗星球还需要……】
【任务要求:存活至军队抵达。任务完成度在30%以上,奖励生存天数15天,超过部分额外奖励生存天数。在观众投票中当选“今日最佳”,每次奖励生存天数5天。消灭全部触蛸,奖励生存天数30天。被半数以上观众抨击玩家身份来历,所有奖励清零,扣除生存天数30天。】
【数据同步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同步完成。】
和以往任何一次副本任务不同,这一次进入任务之后,齐乐人脑中出现了一段新的记忆,他能够清晰地辨认出这不是他自己的经历构成的记忆,而是虚假记忆,是被系统的力量灌输进他的脑子里的。
虚假的任务记忆里,他是大宇宙时代银河联邦em组合的成员,姓名依旧是齐乐人,另外两位成员分别是杜越和吕医生。这个组合并没有太大名气,所以在得知自己被邀请参加某知名真人秀导演的新节目的时候,三人大喜过望,没有多加考虑就签下了这份“可能具有生命危险”的直播式荒野真人秀的合同。三人和另外十位明星一起坐上了宇宙飞船,飞向那个据说已经没有智慧生物存在的星球。
上了飞船之后的记忆也十分清晰——对三位玩家来说,这就是几天前发生的事情。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召集大家开了一个碰头会,将这次真人秀节目的具体情况做了简单说明,包括为了节目气氛现场直播签生死状(其实他们已经签过了),以及最重要的,接下来的七天里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