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放心。”苏浈轻轻拉下她的手,朝着宫人行礼,跟着她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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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易梦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国舅夫妇的脸色好看了些,底下的皇亲贵胄们议论纷纷,不像是在皇家宫宴上,倒像是在巷角茶舍。
皇帝生性仁厚,没有叫停,不过众人很快自发地安静下来。
刘易梦性子娇蛮,长相与皇后颇有几分相似,都是凌厉贵气、明艳大方的样貌,是京中难得的美人。
这样的美娇娘殷殷切切,却换不来二皇子一顾,众人一壁叹惋,一壁又佩服二皇子心性坚定,不愧为“佛子”托生。
可见到苏浈才明白,二皇子哪里是不为声色所迷,分明是早已被迷得五迷三道,晕头转向。
眼前的女子,肤色细腻柔白,乌发浓黑,五官端正秀丽,光艳照人。尤其是那一对清凌凌的杏眸,神采奕奕,眼波如秋水微漾,像是一眼能看进人心里去。
与这出色的五官相比,更难得的是那一身的气度,她分明家世不高,却气定神闲,自有一番看透世情的泰然。
就在这静谧中,苏浈一步步走到前头,举止礼仪无一错漏,更没有一丝惧怕颤抖,仿佛这条路她从前走过千万次,早已将一切烂熟于心。
“臣女苏浈,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声如黄鹂啼啭,却无一丝谄媚之意,可堪一句不卑不亢,知礼识进退。令人不禁纳罕,这样的姑娘,苏家竟肯藏在屋子里不让人见。
前头的事情,宫人已简略地同苏浈说过。皇帝悄悄瞥了二皇子一眼,见他面露担忧,明显一副沉不住气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
“苏家女,朕虽允了刘家姑娘一个愿望,却也不好强行逼迫,便唤你来问问,你可愿献艺?”
苏浈却没急着应答,而是道:“圣人在上,臣女有一不情之请。”
皇帝示意她开口。
“刘家富贵,不缺金银。苏家虽不显贵,得陛下庇佑,倒也衣食丰足。”苏浈道,“既然刘姑娘可自行决定赏赐,不知可否请陛下允准,也让臣女决定自己的赏赐?”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不说旁的,就说宫宴之上,哪有自己讨赏的,还是自己决定的赏赐。
皇帝金口玉言,若应了这话,到时候苏浈提个不得了的要求,譬如要苏迢加官晋爵,皇帝该不该满足?
二皇子先是一惊,迅速掩下眼中惊异。段容时只静静地看着堂中女子,目光一如从前。
皇帝亦被问得一愣。
“你这样说,是很有底气了?”他笑容愈深,“若奏演得更好,朕必定有赏。”
得了这一诺,苏浈定下心,转身走到琴后。
梧桐作面,梓木为底,通体髹紫漆,其声连绵悠扬,正是出自四川雷氏的九霄环佩琴。
梦里同现在一般,她在家族授意下于宫宴之上献艺,那时弹奏的,也是此琴,也是一曲《凤求凰》
为了以情动人,皇后亲自替她选定这一曲,却根本不管这琴究竟是否适宜。
琴若有灵,得知自己被随意用来算计,只怕也会悲鸣吧。
众人先是为皇帝干脆打印而一惊,见她盯着琴久久不动手,又都有些疑惑,苏迢夫妇更是急得抹汗,唯有顾湘婷轻笑出声。
顾松竹低声道:“妹妹,你笑什么呢?”
顾湘婷抿了抿唇,控制住表情,“我笑有人想欺负人,现在却要被欺负了。”
方才观刘易梦技艺,不像是临时学来,自有多年积淀在其中,可若是爱琴之人必会知道,此琴制式为伏羲式,音色宽宏,本不适宜奏如此诉情之乐。
是以方才那曲《凤求凰》,疏朗有余,而婉转不足。
苏浈轻抚琴面,抬手。先是几声低吟,而后流畅的琴音流淌而出。
本以为她同样要奏演《凤求凰》,以此方知二人技艺高低,众人听了个开头,忽然发现这是另一首曲子。
是一曲《流水》。
第18章 赏赐 苏浈再拜道:“诸位大人,请容小……
初时低缓,而后流动潺潺,飞泉触石,忽又洪流汹涌,势不可挡,急流入海,惊涛骇浪,最后归于平静,阵阵涟漪,唯余杳渺。
九霄环佩声温劲而雄,用来诉儿女衷情有些力不从心,与《流水》的开阔心境却相得益彰。
在场之人无不自幼修习六艺,即便是有惫懒的,也是多年熏陶,能分辨得出好坏,刘易梦更是专于琴艺多年,更是心如明镜。
《凤求凰》讲述的是情爱,《流水》却讲的是自然山水,宽阔天地,又有几分得遇知音的欣喜。
在这琴声中,刘易梦恍惚想起,初学古琴时夫子严厉,稍有惫懒就要被打戒尺。她自小被娇宠着长大,哪里受过这等闲气,哭闹着不愿再学。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坐下拨动琴弦,信手弹了一曲,便让她听得痴了。
从此她不再哭闹,咬着牙将琴学了下来。娇嫩的手指被琴弦磨破了生了茧子,又连茧子也被磨破,再生出更硬的茧。到如今,终于也能奏出母亲当年所弹的曲子,正是这《流水》。
若单论技艺,刘易梦自信不输苏浈半分,但琴之一道,技艺却不是最要紧的。与这曲《流水》相比,前头她奏演的《凤求凰》在境界上,分明低了一层。
她本是要让苏浈当众出丑,可苏浈特地选了此曲,却分明是要嘲讽她,学琴多年却不懂琴,堪堪将一身技艺浪费在俗事上。
一曲毕,四下皆寂。原先还惴惴不安的苏迢夫妇满面红光,再看二皇子也是一脸的欣赏与自得。
苏浈本人却只是立在一旁,神色平静,等着堂上贵人的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