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干嘛......”陈玄秋紧张地站了起来,他赶忙跟着涌星进了厨房。两个人前后脚地来到大理石灶台旁,灶台的旁边就是窗,月光把厨房照的又冷又亮。
陈玄秋还没来得及说话,涌星已经扭过头来,她笑得一脸灿烂无害,像极了她那些衣食无忧的漂亮女同学们。
只见涌星双手托着一个黑乎乎的蛋糕,而这个略显丑陋的蛋糕上还插着一根歪斜的红蜡烛,如此愈发滑稽起来。
“陈先生要许愿,你答应我的事,不可以再食言了。”
红烛上的烛花是这栋房子里唯一暖色,陈玄秋望着涌星一脸灿烂的笑,神色复杂地抬起头摸了摸她的发顶,阖眼认真许愿后一下吹灭了蜡烛。
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平淡的生活不可能天天都是生日,也不能天天都是那晚噩梦般的惊险,涌星越发觉得这生活中的大多数日子都是混沌的,没有明显的快乐,也没有刺骨的痛苦,所有人都生活在凑活过的灰色地带。
然而沪市的风声却是越来越紧了,听说是日本人和政府闹了变扭,双方关系愈发紧张起来。不过既然是风声,那对于普通人来说,都只是没影的事,还没有菜场的菜价又长了来的重要。
自从陈玄秋生日之后,徐敬棠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涌星。
涌星又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虽然徐敬棠在她的生活中并不是重要人物,可是涌星有时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往树荫下看去,看看那里会不会有一个人笑着站在斑驳里,一见她,就是满脸的志得意满。
然而没有。
徐敬棠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涌星想过去找他,可是事到临头了她却又像是胆怯了似的总是给自己生出很多理由来。这倒是涌星生平第一次胆怯起来,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她甚至没法面对那天晚上的自己。
现实太过露骨的狠厉让她狼狈、局促、手足无措。
那天欺负她的日本人,正是沪市日本常驻宪兵队的队长伊藤司,他深夜醉酒被人当街打翻的事上了报,但报纸上必定不会如实讲述——仍旧是日本人的那套说辞,中国贱民当街闹事,伊藤司正义出场,无奈英勇负伤。
涌星看到这份报纸的时候,正窝在沙发上吃饼干。她冷笑的时候,陈玄秋倒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没意思。”
涌星百无聊赖地将报纸丢在一旁,冲陈玄秋不屑道,“这报纸就是他们愚民的手段,看了也是白看。”
陈玄秋倒是她这番高见产生了兴趣,闻言笑道,“哦?何以见得呢?”
“这不是很明显么?这报纸上的风向真是明显至极,只要是日本人,那便是事事都是出于正义。只要是我国人,那就是事事都是贱民愚昧。只可惜他们也不怎么样,都是自以为是的聪明罢了。”
涌星喝了口咖啡——自从去过梦巴黎之后就爱上了咖啡的味道,陈玄秋了解后,家里就没有再断过咖啡。
她望着陈玄秋鼓励的眼神,接着说道,“难道他们不知道物极必反么?这句话满大街的中国人都知道,他们这样小气,什么好事都要沾,什么好名头但都要安,这才是最最引人怀疑的地方呢。”
陈玄秋惊喜地让她接着说下去,“那你觉得要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
“他们,日本人,还有我们的国家。”
“被赶出去啊,”涌星想了想,“他们总有一天会被赶出我们的土地的。他们天天骂我们是贱民,总会有人不服气的。”
“那那人该是谁呢?”
“这......”
这可就为难涌星了,她费心思考了许久,还是颓然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陈胜吴广之流吧,总会有人比别人要厉害些的......对不对?陈先生?”
陈玄秋却摇摇头,他微凉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不是在这儿呢么?”
“您说什么呢。”
涌星脸一红。
陈玄秋却是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他温和地引导着涌星,“你觉得历史是由个人书写的么?纵观中国历史,似乎所有的重要转折都是由极个别的几个人所引导的。可是历史只靠他们几个就真的可以了么?”
陈玄秋望着涌星懵懂的目光,微笑道,“可是打仗需要人,编书需要人,建造房屋也需要人,就连在和平年代延续国运也需要人,所以创造时代从来都不是几个人来完成的。中国的古代帝王常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也是这个道理。古人尚且有如此觉悟,我辈岂能苟且偷生寄希望于他人?”
陈玄秋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在意,你现在还小,不懂也没什么。我同你说这些,不是反驳你,也并非斥责你。涌星,我只是想你知道,我们无时无刻不都在为未来这个即将到来又转瞬即逝的时代添砖加瓦,所以不要将梦想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
陈玄秋拿过报纸来,“不过你已经足够叫我惊喜了。不过你是怎么从这一篇小报上就能看出他们愚民的呢?”
当然是因为我就是故事的主人公之一啊,涌星在心里呐喊,不过她也只敢在心里呐喊了。
说到这的时候,涌星又想起徐敬棠来了。
也不知道他最近过得好不好。报纸上并没有报道抓到伤害伊藤司的凶手,说明他们没有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