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对于这世上的多数人来说就是丧心病狂的后妈,但很显眼在宫泽秀中的眼中却成了个手脚麻利的亲妈,帮他赚了个盆满钵满,实现多年野心。他只知道自己躺在了金山银山里却忘了掰开这些银元大洋看看里面淌出的源源不断的血泪。
“奈奈酱,”宫泽秀中不满,“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从小到大,他就会用这句话来压她。不过这方法很有用,起码在今天之前对于宫泽奈奈来说都如同紧箍咒一般的存在。可宫泽奈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爱情可以给人勇气么?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对徐敬棠究竟算不算的上是......爱情?
她今天站在门外,看到门里的徐敬棠,那样蹲在涌星的面前,一双眼睛望着她,又黑又亮,满是即将破碎的渴望。这眼光她见过,那是宫泽秀中出兵中国的时候,她床榻上的母亲也是这样的眼神望着他。
那时候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汤姆医生说最多也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即使母亲从不忤逆父亲的想法,无论宫泽秀中决定做什么她都是他忠实的追随者。
可是明明不是这样的,宫泽奈奈明明看到了,母亲说她会做他永不动摇的温暖港湾时眼里的期待,那期待薄如纸片,明知如愿渺茫可偏偏生生不息。
果然后来宫泽秀中还是坦然地走了,带着自以为的理解离开。而母亲去在他离开后的第七天忽然病情恶化,悄然离世。母亲的葬礼又浩大又凄凉,来的人很多,可她最期待的那个人怜她的死讯还未收到。
母亲葬礼的时候,宫泽奈奈才发现自己可以这样恨一个人。可当她被接到沪市时,站在甲板上的时候看到码头上瘦脱了相的宫泽秀中忽然又一瞬间原谅了他。
虽说男人和女人都是人类,可是宫泽奈奈忍不住地觉得,男人和女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男人是一种比女人更趋向于原始的动物。这种原始的本性,给了他们勇往直前的勇气,却忘了告知他们代价的意义。
而又是这种本性让他们以为感情也是征服。
宫泽奈奈有些心烦,站了起来,罕见道,“父亲我有些累了,可能我还是更像母亲一些吧。真抱歉,让您失望了。”
这还是这对父女之间第一次意见相左,宫泽秀中惊讶地看着宫泽奈奈抱起猫来离开,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反而叫来近卫,命他去查查徐敬棠和陈涌星过去有什么联系,最近又是怎么搞上的。
第二天起来时宫泽奈奈望着桌上的父亲有些惊讶,宫泽秀中从没有和她一起吃过早点。宫泽奈奈已经习惯一觉醒来屋子里只有她和那只叫momo的黑猫了。父女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只一起吃了饭,便各自离开了。
一连好几日陈涌星都不曾来上班,听说是被扣押了。宫泽奈奈中间去看了她一起,说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她的。她相信陈涌星的人品,也相信她不可能做出偷盗的事来。然而涌星却表示她只需要帮她去梧桐弄找李太太拿几件换洗衣物来就行了。
其实涌星并不想拜托她,即使宫泽奈奈是个很随和的人,但到底是日本人。涌星不愿过早地相信她,可是这回她进来的突然,而徐敬棠显然是要跟她耗上了。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出了每天三餐被推进来,她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所以只能拜托宫泽奈奈了,只盼望着用她的嘴把她被扣押的消息传递出去。
宫泽奈奈是个靠谱的姑娘,很快就去了梧桐弄。梧桐弄还是很热闹,一进去就被街坊围在一团问来问去。宫泽奈奈顾及涌星的名誉不敢多说什么,谁知道刚来到李太太的门前,就发现门洞打开。周围有重兵把守,而元空也站在门口不放任何一个人进入。
原来是徐敬棠专门来搜了陈涌星的房子。
李太太拿帕子捂住口鼻,正和邻里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经过上次小莲的事之后她倒是渐渐跟邻居们打成一片了,小莲瘦了一大圈但总算养好了,此刻正和王家太太呸那些警察,说他们只会窝里横。
一见到宫泽奈奈来了之后,三个女人又有些试探地打量着她。还是李太太见过世面,三句两句地就叫宫泽奈奈在一旁等着,一会儿搜完了她亲自去拿衣服下来。
“这不就省的您多爬一趟楼梯了嘛。”
李太太巧笑倩兮的时候,徐敬棠弯着腰从狭小的房门里走出来了。
“徐君?”
宫泽奈奈开心地凑了上去,徐敬棠有些惊讶她的到来,脸上罕见地有些紧张。
“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涌星小姐取些东西。”宫泽奈奈把涌星的近况告诉他,话毕又忧心忡忡道,“徐君,我还是认为这其中有误会。我与涌星小姐共事已久,她是个正直的人。”
宫泽奈奈说的认真,谁知道徐敬棠脸上却忽然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来,宫泽奈奈奇怪地喊了他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有事当即就坐上车走了。
徐敬棠上了车后,直到驶出梧桐弄很远,他这才像是恍然回过神是的张开了手掌,半张被汗湿的皱皱巴巴的纸漏了出来。
纸上有一行小字——
“黑暗中我光明磊落。”
他的手再次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窗外的风景不停地变换着,而徐敬棠脑海中的景象却久久地停留在了梧桐弄里那个二层阁楼上。他找到一本不起眼的笔记本,刚翻开就看到这行娟秀小字安静地躺在泛黄笔记本的内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