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棠下脚的港口是长沙鱼贩们汇集的老旧港口,如今日本人已经接管了长沙大部分轮船公司和口岸。他自沪市离开后本打算前往广州寻找组织,然而火车行至一半便传来了广州失守的消息。悲痛之余,徐敬棠也只得赶忙换乘了前往长沙的路线。
长沙城里新来了位大人物,就藏在寿星街二号的平房内。
日光一点点爬上天心阁的朱漆圆柱,古老的长沙城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徐敬棠低着头走在狭窄热闹的街巷里,路过两个买糖铺,避开一顶傲慢的马车,一拐弯便到了寿星街二号。
房子内早有人在等待,徐敬棠没想到的是那位了不起的大人物竟然亲自坐在屋子里等待,一见他被领着进来,立马站起身来起身迎接,他的面容亲切温和,毫无半点架子。
“火山同志,久仰大名,我们终于见面了,真是不容易啊。”
他笑起来很爽朗,瘦削的脸颊上有颗浅浅的酒窝藏在浓密的络腮胡内。笑声未落便叫一旁的勤务兵上前来倒水,徐敬棠受邀在他对面坐下。
络腮胡自己喝了口茶也不客套,“火山同志,多亏了你险中求稳烧掉了所有的资料,不然我们多年在沪市的成果差点就被日本人一锅端了呀。”
然而对面的年轻人闻言脸上却并未有任何喜色流露,然而只一瞬间原本布满了精气神的双眸忽然漆黑一片。络腮胡也不急着说什么,微笑着等待着面前的人调整状态。
过了许久,徐敬棠忽然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您谬赞了,这些应该归功我爱人,她是比我还要成熟的革/命/党人。”
“哦?我竟然不知道沪市还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女同志,她的代号是?”
“您不知道这是正常的,任何一份档案上都不会有她的名字。她没有代号,因为工作性质从她遇到我的那一刻起,她的代号身份全都作废.......她甚至不能入党。”
即使已经有月余时间供他消磨痛苦,然而徐敬棠却发现之前学习的无数种消磨遗忘痛苦的方法对于“陈涌星”这三个字却是毫无用处。
他忘不了她,忘不了那场大火,忘不了她日记本上写的那句话。
“黑暗中我光明磊落。”
她甚至连作为他爱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本打算年后向组织上交结婚申请的。
徐敬棠早就发现,陈涌星是个毫无痕迹的隐形人。而正是因为他翻遍了组织的所有文件中都没有查到陈涌星,所以才会误以为陈涌星真的成为了日伪政府的一名普通科员。后来组织告诉他将会派来一个人来协助他的时候,他希望那个人是陈涌星,又暗暗期待她只是个普通的毫无立场的科员。
那样虽然他会失望,但他同时会感到安心。
陈涌星是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躲在他心里最没有原则法则的地带,平安顺遂的活着就是徐敬棠最大的慰籍。
徐敬棠从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组织给他安排这一助手的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危急时刻,她将是替他顶罪的那一个。革命道路满是艰难险阻,容不得半点柔情,他们必须保证最有价值的那个人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