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刘金贵盯着一双熊猫眼,疲惫的去了老宅。作为儿媳妇的朱氏,哪怕是再不情愿,还是要去为刘老太爷送孝,而她愿意去,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死去的刘老三,这人再不好,已经死了,也是他的亲爹,朱氏不想自己百年后,被刘老三埋怨。
“小白菜,你乖乖待在家里,哪里也别去啊!我到老宅去看看。”朱氏临走前,嘱咐小白菜,打从内心里,是不想让小白菜为刘老太爷守孝的。
一大早,不少亲戚陆陆续续的赶到,朱氏来到老宅,老大一门的人都在忙着,撕白丈,撑灵堂,搭棚子,哭哭啼啼守着刘老太爷的床边。
“三婶,你来了,这是你的。”王秀苍白着脸,看到朱氏,递上了一块白头。
“恩,你咋了?这脸色这么差?”进门一会,都没有人理会,王秀主动上前,朱氏看到她的脸色,不由的起了同情之心。
没想到朱氏会问自己,王秀愣了一下,胆怯的看了眼跪在棚子中的刘金条,缓缓的摇头。“谢谢三婶,我没事。”
“恩。”人家不愿意说,朱氏也懒得再问,白头系在额头后,进堂屋,无需别人指引,跪在了床的西边,王氏的旁边,白头拉了拉,刚好遮住了眼睛。
“老二昨晚大闹了一场,说不管爹的丧事,三弟妹,就看咱们的了。”朱氏不会理王氏,王氏可不想就这么放过她,而是伤心又为难的看向朱氏,想要套近乎。
“该怎么办,你们看着办就成了,我不过是替老三来送送而已。”朱氏看也不看王氏一眼,低头看着地面,冷漠的说道。
张了张口,王氏终是沉默了下来,悄悄的看了眼朱氏,眼神闪烁。
跪在棚子里的刘金贵,看到朱氏进去,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感动,他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是老宅的人当初能对她好点,如今家里过的富有了,怎么也会拉上老宅,只可惜,老宅的人太贪心,心思太不正。
亲戚一波接着一波,没当大总喊一声,有请那个那个村的亲戚烧纸,屋里收效的,棚子里守堂的,都跟着又哭又喊,念叨着。
“我的个爹啊!你咋就这么走了啊!你咋舍得留下我们无依无靠啊!”王氏跪在门最前面,白头布半遮着眼睛,仰着头,张着嘴,舍命的哀嚎着。
跪在旁边的王氏,侧头嘲讽的看着这一幕,多可笑,多滑稽,若说刘老太爷死了,那个最称心,怕是莫过于王氏吧!房子,地,宅子,以后都是她的了,也不会有人管他们了,如今哭的这么伤心,哭给人看,也只是为了一个名声而已,活着不孝顺,死了表孝心,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咋了?”察觉到王氏的目光,等客人走了,王氏这才找了一个空挡,不解的看向朱氏问道,心中疑惑,难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还是自己哪里有问题了,不由的,把自己打量了一遍,却没有发现半点不对劲。
“没啥!”朱氏淡淡的回了一句,继续低下头。
一个早上下来,朱氏一声不吭的跪着,整个堂屋里,也就只有王氏和刘老大两口子舍着嗓子喊着,哭着,念叨着。
刘老太太被请到了后院,哭哭啼啼,直喊命苦,不少亲戚哭过丧后,就到后院去看看她,当然,也避免不了知道,刘老二是多么的不孝,多么的无情,连亲爹老子最后一程都不愿意送。
阁楼上,小白菜站在三楼,即便人不到,也把这边的大概情况给看了个清楚,朱氏会去,她也意外了一下,不过想明白后,也释然了,草草的吃过早饭,小白菜该干啥干啥!她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儿家,去不去守孝,都不重要,她也不愿意去,即便这人是她名义上的老太爷,可实际上,也没有太多亲情在。
中午时分,小白菜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就听到村口一阵的鞭炮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
微微皱眉,小白菜不解的看向晚秋。
“什么亲戚,这么大仗势?”
“小姐,应该是娘家人,要不,您到阁楼去看看?”
“娘家人?”小白菜轻轻的重复着,起身上了阁楼。
老刘庄村口,赵锦魁领路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群赵家的人,最后面跟着一群赵家的媳妇,姑娘,嘴里喊着“姑爷,姑父,等等。。。”
鞭炮声,刘家的人知道姥娘家的人来了,刘老大扛着油馍棍(油馍是指油条,油馍棍,是指用炸油条的油,把白纸剪成一条条,黏在棍子上,通称:引魂幡);王氏跟在刘老大身后,一边哭,一边念叨,没有刘老二一家,朱氏当然跟在王氏的身后,再往后,跟着刘老太爷的两个闺女,众多的孙子,还有一些旁门的侄子,同宗,一道去迎接姥娘家人。
老赵庄的人就等的村口,直到看到刘老大扛着油馍棍出来,这才往里面走,男人走在前面,女人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哭,一边念叨。
“我的姑父啊!你好命苦啊!日子过好了,你就这么走了。”
“我苦命的姑爷爷啊!你咋就舍得走了哪!”
接姥娘家人,是非常规矩,重视的,听到鞭炮上,村上不少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姥娘家的女人,一个拉着一个,哭的出来的,当然是走在前面,比较亲的,哭不出来的,直接拿手帕遮住了眼睛。
就在赵锦魁距离刘老大一仗远时,刘老大双膝跪地,磕头迎接,这带表对姥娘家人的尊重,磕头也是为已故的人免灾,让他们能在通往阴间的道路上,一路畅通,不受欺负,到了阴间,也少受罪。
“我的个爹啊!我的个亲爹啊!你咋就走了哪!”刘老大低着头,一边哭着迎接姥娘家人,一边念叨。
“我的个爹啊!你咋就这么撇下我们走了哪!”相比于刘老大低沉的哭声,王氏的哭声可谓是鬼哭狼嚎,拼了命的大喊,展现着她的孝心,她的悲痛。
媳妇哭的响亮,姑娘当然也不能落后,刘老大的两个闺女,也是跟着王氏,拼命的哀嚎,相比于她们的痛哭,一路沉默的王氏,显得格外的特别,显眼。
等到把姥娘家的人走过去,刘老大才带着众多来迎接的人匆匆的回去,各守其位。
朱氏挨着王氏,媳妇的后面,就是姑娘,刘老太爷的两个姑娘回到屋里,都拉下的脸子。
“朱氏,你还真是恶毒,爹都死了,你竟然一滴眼泪都不掉,你要是哭不出来,你来干啥!还不如回家哪!”
小姑奶奶不满的等着朱氏,满心的不喜。
跪了半天,又听着一阵阵吵闹的哭声,朱氏本来就有些烦躁,如今又听到一个嫁了人的小姑再这里数落自己,她又怎么能依。
“小姑好教养,好歹我也是个嫂子,竟然张口朱氏,朱氏也是你叫的?你让我走我就走,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当你谁啊?你真当我多想跪在这里是吧?”朱氏嘲讽的撇了眼小姑奶奶,很是不屑,她还真是不想送刘老太爷最有一程,若不是因为拜年之后好跟刘老三交代,就是八抬大轿也抬不来她。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大姑奶奶皱眉,娘家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对于自家妹妹的态度,确实过了点。
“你,你你,姐,你听听,你听听,这人简直太气人了。”小姑奶奶别说的词穷,输理在先。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大姑奶奶警告的拉了拉小姑奶奶。
“哼,爹要是活着,娘要是在这里,她敢这么说。”小姑奶奶不满的嘀咕道,觉的朱氏这是故意在欺负她,若是刘老太太在,她压根不敢。
“小妹,姥娘家的人还都在哪!你就少说两句吧!”王氏为难的安抚道,心里比谁都清楚,别谁刘老太太在,就是床上的刘老太爷诈尸,以朱氏的脾气,这话要是想说,照样说。
小姑奶奶不满,对王氏没有站在她这边,非常的不高兴。
“有请,老赵庄客气,请客烧纸。”大总的一声吆喝,打断了屋里的不满,又开始扯着嗓子嚎叫起来。
男人围过来,双手捂着脸,呜呜几声后,被请来帮忙的拉起。
“别哭了,起来吧!”
“别哭了,起来吧!”
姥娘家的男人站起身,女人就围了过来,带着白头布,手帕捂脸,哭着喊着,念叨起来。
“我勒个姑父啊!你咋就这么去了啊!”
“我的姑爷爷啊!您老咋舍得去了啊!”
喊过来,喊过去,哭的也就这么几声,不亲的,前来帮忙的妇人,拉两下就起来了,喊姑父的,亲的,当然要做做样子,多哭几声,多喊几声,让别人多拉几下,表示一下她的不舍。
姥娘家的人哭完,拉起,留下赵锦魁都匆匆的离开。
死后第二天,也只是来哭哭,不算什么正式,真正正式的,是人去世后三天,和下葬。
赵锦魁留下,是为了商量墓地和下葬的日子。
按照老理,年迈又多子多孙的老人去世,死后留的天数越多,就越好,一般最少要留下七天。
中午大多数的客人都来过,姑娘家的人,女婿留下,娘家的人,来的要是大舅哥,大舅哥留下,要是侄子,就是侄子留下,一定是最亲,最长的男人。
该来的客人都来了,准备了一顿午饭,下午,就开始商量,请什么人来算,什么人看地。
“姑姑,这凤阳城中的赵大师,可是有名的阴宅风水师,要不请他来看吧!”
“赵瞎摸?”刘老太太皱眉,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不过这凤阳城中的风水师,一定会很贵。
“对,这赵大师,可认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不少大户人家,达官贵人都找他看风水,一看一个准,找他看过风水的大官,都飞黄腾达了,听说这邵家的祖坟,都是他给看的哪!”
听赵锦魁说的这么好,刘老太太有些心动,邵家可是大户人家,在这凤阳城中,跺跺脚,都要让人颤三颤。
“这,这赵大师,请一趟要多少银子啊?”心动归心动,刘老太太的心中,还是不舍得银子。
“奶奶,你老糊涂了,能请到一个大师,花多少银子也值得啊!只要这风水看的好,爷爷保佑咱们,到时候咱们富裕了,赚多少银子都是有可能的。”
刘金条激动的说道,他一直觉的,祖坟不好,不然,为啥他这么出息,都不能有好运,发大财哪!
对于刘金条当着自己的面说刘老太太老糊涂了,赵锦魁颇有微词,可就因为他的话,也不在跟他计较。
“对对对,姑姑,金条侄子说的对,这风水看的好,以后发家了,你也不会再在乎这点银子了。”
闻言,刘老太太心中一阵的激动你,想着朱氏住的大宅子,大院子,大房子,她一定要比她住的还要大。
“行,就这么说定了,老东西死了也没有享什么福,就让他去个好地方吧!”
“好,既然这么说,明天我赶马车来,带上大表哥去县城一趟,把人给接来,让他好好给算算,给姑父找一个好地方安葬。”
“成,就这么说定了。”刘老太太满口答应。
按规矩,娘家人怎么说,老刘家就要怎么从,可这从凤阳城请人过来,花钱是一定的,刘老大有些不舍。
“娘,这得多少银子?咱们家,怕是出不了多少银子吧!”刘老大为难,斜眼看了眼沉默的刘金贵和朱氏。
“大表哥你怕啥!老宅没有什么银子,金贵现在不是出息了么?他房子盖的这么大,难道会没有银子?”花自家爷爷身上,难道不舍得?”赵锦魁眯着眼睛,阴冷的看向赵金贵,尤其是看过他家的大宅子,觉的有这么一个女婿,真是不错,可惜,他竟然看不上自家的女儿。
“爷爷去世,我出十两银子,怎么用,怎么安排,你们看着办。”
朱氏想要反驳,可儿子却把话给说了出来,若是以前,十两银子对于朱氏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如今,日子过好了,银子不断的往家里进,她也没有这么看重了,知道刘金贵答应一下子愿意出这么多,也是杜绝了老宅其他的想法。
听到十两银子,刘老太太不免再次激动了一下。
朱氏没有反对,让刘金贵心生感激,还有愧疚。
“就这么说定了,金贵啊!你看,这银子你啥时候送来啊!明天可就去请大师了。”刘老大听到银子,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献媚的看着刘金贵,生怕他反悔,朱氏反对。
家里的银子,不是小白菜管着,就是朱氏管着,刘金贵压根摸不到什么银子,本想着回去跟朱氏商量商量,没想到刘老大这么着急。
“这是十两银子,老爷子的后事,用这么多差不多也就够了,我们家也就只能出这么多,没有再多,你们看着办。”朱氏面无表情的掏出银子,把它放到刘老太太面前,也把话说清楚,不会再出,不管接下来要用多少银子,她都不会多出一个子。
“现在日子过的好了,还越来越小气了,放心好了,不会再让你多出的。”拿到了银子,就要请大师了,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了,刘老太太不由的腰板硬了起来,说话的口气,也威严了。
“最好。”朱氏撇嘴,冷笑,她才不相信什么风水师,老三不在的时候,她们别说请风水师了,葬在哪里,压根没有的选择,只好埋在那片半亩田的地上。
事情谈妥,定下下葬的时间,刘金贵和朱氏连晚饭都不愿意在老宅吃,就回了家。
“奶,老宅没有啥要求吧!”人在家里,心却在老宅,小白菜没有去,当然也不知道老宅的想法,朱氏掏了十两银子出来。
“能有啥要求,老二一家连面都没有一个,赵锦魁那个混蛋,也就是骂了几句,也没有说把人给喊去,过几天,等老东西下葬了,也就没事了。”
朱氏不愿意提十两银子的事情,全当掉进茅厕了。
看着朱氏疲惫的样子,小白菜也心疼,不愿意多问,就安抚她早些歇着,回了自己的阁楼。
“小姐,要不要去打听打听,老宅有什么想望。”
晚秋提议,总觉的老宅的人不会这么安分。
“哼,有什么想望,无法是想让我们多出些银子,传出去吧!老头子死,老宅让咱们出了二十两银子。”
小白菜冷笑,老宅的这点心思不用猜就能知道,不过,银子给他们,就怕刘老太太以后的日子怕是因为银子,过的“更好”吧!
第二天,吃过午饭,刘老大和赵锦魁,赶着马车,带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六十来岁的老头,赶回了老刘庄。
看到老头有些偏瘦,还拿着一根拐杖,刘老太太慌忙迎了上去。
“这就是赵大师吧!”
“是啊!这就是赵大师,姑姑,你让开,我扶赵大师下来。”
在赵锦魁殷勤的搀扶下,赵大师被扶着下了马车。
“赵大师,您屋里请,喝碗茶水。”
刘老太太往后推了一步,还是挡不住的殷勤。
“已经是下午了,这个时候去看阴宅,是最好的时间,走吧!带我去看看你们家有几块好地。”
赵大师也没有理会刘老太太,更没有看向她,平淡的说道。
“现在就去啊!”刘老太太心中一阵的激动,对赵大师不免生出一丝敬畏和仰慕,这人真是敬业,刚到,就要去看风水了。
“现在不去,错过了好时间,就不灵了。”赵大师面无表情的说道。“哦哦哦,好,不过,赵大师,这您看一次风水,要多少银子啊!”激动归激动,看赵大师这么敬业,刘老太太心里忐忑了,凤阳城里出来的大师,还这么又魄力,金贵就给了十两银子,够么?还是先问问的好,若是不够,她也好有时间去找金贵要啊!听刘老太太这么问,赵大师皱眉,很是不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