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对一千五,如果以攻守之势来比较,兵力相差并不悬殊。以装备来说,双方相差不大,清军有两挺马克沁,革命军则有五挺轻机枪;清军火炮不多,革命军在近距离则有手榴弹。
但革命军有简易工事,选择的阻击阵地正面也较窄,使清军难以展开兵力,发挥人数上的优势。
激烈的战斗使巡防队先丧失了战斗下去的意志,千奇百怪的避战方式出现了。有的趴在泥水里装死,有的在拼命后退,有的已经脱离而逃。
一阵混乱之后,杨开甲不得不命令巡防队撤下去,完全靠湖北新军来打通道路。
战斗愈加激烈而残酷,革命军也不断地投入兵力,确保阵地不失,或是进行反冲锋,重新夺回失去的阵地。几乎全部是复兴会会员的中下级军官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们的狂热,他们的勇敢,他们的身先士卒,使阻击部队犹如惊涛拍击的巨石,浪潮过后,依然是岿然不动。而革命军中招募的大部广西士兵,在军官的鼓舞下,也显露出了悍勇的本性。
战斗是残酷的,这令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场面的杨开甲也心神震撼,他用非常奇特的数字来记录战斗的激烈进程:一个营三百多人,一次冲锋过后就变成了二百人;然后是一百人、几十人。远道而来的湖湘子弟就这样血肉模糊地倒在了异地他乡的泥泞污水之中,很可能还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同胞们,别为满清朝廷卖命啦!”
“想想你们的妻儿父母,他(她)们在等着你们回去呢!”
“投降不杀,优待俘虏!”
“你们埋骨异乡,家人如何生活?”
…………
革命军阵地上传来了阵阵喊声,在屡屡受挫、尸横遍地的情形下,这种劝降式的宣传相当具有杀伤力。
杨开甲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他看到了周围士兵的表情和眼神,不仅仅是惊惧,还有惶惑。同胞,都是汉人,确实是同胞。而即便是勇敢的士兵,在提到埋骨异乡,提到远方的亲人时,心中也不得不升起犹豫和迟疑,被触动起亲情的怀念产。
对杨开甲来说,此时的生死功名恐怕都无足轻重。但他却觉得愧疚,对不起那些把鲜血流在异乡的小伙子,他们有父母兄妹,或许还有妻子儿女,他不是也一样有怀念,有眷恋……
但是——杨开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次握紧了拳头,准备下令再度冲锋。
枪声突然在身后响起,杨开甲大吃一惊,以为是追兵已至,那可就是覆灭之灾了。不等他派去的人回来,已经有几个士兵仓惶奔来,向他报告,队后的工程营发生叛乱,管带阮荣发为叛兵所杀,叛军冲垮巡防营等旧军,前往投奔乱党了。
果然是余孽未除,终成大患。杨开甲不用想,便知道是日知会所发展的党人趁机作乱。杨开甲知道士兵中党人的数量不会很多,但这个时候还真是选得好,前有阻截,后有追兵,形势恶劣之下,难免军心摇动,惶惑的士兵极易受到煽动。看吧,工程营可能只有十几个,甚者几个党人,干掉长官造反,竟能裹胁差不多一个营跟着走。
而工程营反叛造成的影响是极恶劣的,杨开甲看到起初的劲头没有了,代之而来的是窃私语,脸色变幻,忧惧于形。
杨开甲有些恐惧,谁知道士兵中还有没有党人,会不会有人向他打黑枪。他赶紧将警卫队唤来,加强自身的安全保卫,又狠了狠心,命令三营开始进攻,突破对面敌人的阻击。
枪声、爆炸声又响了起来,但杨开甲吃惊地发现,这一次进攻完全没有了悍勇拼命的样子,在对面的枪弹射击下,只是稍付出伤亡,部队便卧倒在地,对射而不前进。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如果杨开甲知道后世这句话,肯定会脱口而出。但他心中有些发毛,老是担心再起内乱,也不太敢死命相逼。
时间,就这么浪费了。绞索越勒越紧,当激烈的枪声从后面传来的时候,清军不可抑制地骚动、混乱起来。
追击部队赶到了战场,克服疲劳,立刻投入到战斗中。虽然缺乏重武器,但革命军的喊杀声惊天动地,猛烈的攻击终于打碎了清军最后的战斗意志。
凌晨五时二十分,清军崩溃了,准确地说,是巡防营的崩溃带动了新军的崩溃,是反正的工程营士兵的喊叫劝降引起了新军的骚动、厌战。
“……虽然士兵和军官们都曾象勇士一样战斗,但战局已经无法挽回,敌人越来越多,而且悍不畏死,而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或者说是被他们所欺骗了。我下达了命令,停止无畏的抵抗,以便让更多的士兵能够保留生命,回家去见他们的亲人,这可能是我最后的责任……”
杨开甲颓然地坐了下去,苦笑着挥手命令警卫放下武器。战斗意志被消磨,被摧垮,强令抵抗也不过是多增加死伤。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革命军在装备上并不弱于新军,在作战意志上则要更强一些。而那些中下级的军官,他在望远镜中看到了,说是狂热也不为过。
……………
战争没有百分之百的取胜之道,再完美的战术也难免会出现纰漏,然而正是有这些未知的因素在里面,才让战争变得绚丽多彩,涌现出无数的名将名帅。
战争还是一张复杂的连环扣网,有的扣结无足轻重,有的地方牵一发而动全身。
滇南的清军集团遭到毁灭性打击,十个巡防营,新军一个标,五六千人,逃出去的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