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与不杀,只在陈文强的一念之间。
督署的大院内,站着近百名军官、将领,但却鸦雀无声。
没有什么比黑洞洞的枪口逼着更能使人无语了,没有出乎意料更让人惊讶了,也没有陈文强突然变脸更吓人的了。
孙烈臣半跪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得浑身发抖,旁边是呕吐的脏物。这个张作霖的亲信想要冲过来跟陈文强理论,却被陈文强一拳打得瘫倒在地。
张作霖脸上阵青阵白,被陈文强当众揭穿了勾结日人的桩桩件件,就象没穿衣服却站在聚光灯下,众目睽睽无所遁形。他不敢动,因为他知道陈文强就等着他动,然后把他和他身后的手下杀个干净。
“民国了,新法律大家可能还不知晓。”陈文强走上台阶,居高临下望着众人,朗朗说道:“私人财产不可侵犯,不株连,这是仿效民主国家的规定。但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叛国罪。”
他的声音突然冷厉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迸出,击打在众人的心头。
“凡有叛国罪行者,家产没收,家眷流放。”陈文强冷酷地抿了抿嘴角,狠狠地盯着张作霖,“我已经派骑兵前往海城县驾掌寺乡马家房村西小洼屯(今辽宁省海城市)抓捕张作霖的家眷,如遇反抗,就地格杀,并将其私人财产全部没收。”
张作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出声,汗珠从额头沁出滚落,望着陈文强,嘴唇翕张,想要说什么。
陈文强没有给他机会,继续厉声说道:“叛国者,汉奸,卖国贼,如秦桧、张弘范、吴三桂之流,遗臭万年!张作霖勾结日人,出卖国家利益,不杀不足以警诫世人,不杀不足以震慑宵小。”
完全是没有征兆和预示,张作霖、冯德麟、吴俊升等人完全被陈文强这段时间的和蔼和温情所迷惑了,率所部军官是前来接受晋升的。每人都至少是混成旅的上校旅长,张作霖因为是两路巡防营统领,还将是少将师长。
而越是出乎意料,对人的心理打击就更沉重,使人失去了大半正常思考的智力。在张、冯、吴等人看来,手中有兵,东北初定,正是拉拢安抚他们的时候。却没想到,这是场鸿门宴,陈文强竟敢对兵力最多的张作霖下手。
“以为手上有点兵就是资本,就要惯着你的臭毛病,就要哄着你、抚着你?”陈文强一阵阵冷笑,“别说是你们那点人马,就是袁大头又怎样,手握雄兵,踞有数省,照样打到他投降,打到他服为止。想作乱为匪,好啊,谁有这个心思就把谁彻底消灭,家产没收,家眷流放;败了就跑,看能跑到哪去?中国之大,却没有此等败类存身之地。跑到租界,跑到外国,老子也要派杀手队去摘了他的人头回来。”
够狠,真的是赶尽杀绝,不留活路啊!冯、吴等人直觉后背发凉,想替张作霖说情,也把话咽了回去。
“我,我,我有罪。”张作霖咬了咬牙,扑通跪倒,终于被陈文强的气势和狠辣所压服,“请陈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家眷,放过——放过我这帮兄弟。”
“放过你的兄弟?”陈文强鄙夷又带着嘲讽地反问了一句。
张作霖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此话欠妥,倒象是豁出一条命来买好,让自己的手下感念他的仗义,以后说不定——
“我勾结日人,事出机密,并无外人知晓。”张作霖赶忙改口,说道:“连我的手下也不知道。”
陈文强冷哼了一声,凌厉的目光在张作霖身后的诸将脸上慢慢扫过,犹如冰冷的剑直刺各人心底。
“陈,陈大人。”孙烈臣终于从一记重拳的打击下缓过来,艰难地站起身,说道:“张统领与日人交通,乃是一时糊涂,对临时政府怀有疑虑。念在张统领擒杀巨匪杜立山,追缴蒙匪牙什、白音大赉等,于国于民亦是有功,还请陈大人网开一面,给张统领一个改过的机会。”
陈文强眯着眼睛,冷冷地盯着孙烈臣,这个家伙,没有落井下石,被自己一拳打得差点昏迷,还敢强项说情,倒算是条汉子。
孙烈臣心中感到一股寒意,但凭着对张作霖的感情,凭着义气,他硬挺着。
“陈大人,请给张统领一个机会。”张作相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张统领一时行差走错,念他平时也有薄功,还请宽恕一回。”
不少人以为张作相和张作霖是兄弟俩,其实不然。张作相是锦州义县人,张作霖是奉天海城县人。他俩只是名字上的巧合,并没有宗族关系。但是,由于他俩两次结拜为盟兄弟,又都是关东要人,所以不了解底细的人都这样地猜想和误传了。
尽管想杀张作霖,但陈文强并不准备大开杀戒,张作霖手下有几个人他是想用的。而忠厚有正义感的张作相,勇猛善战的孙烈臣,正在他的名单之列。这两人一同说情,可见与张作霖感情很深,也使陈文强的想法产生了改变。
但把张作霖留在东北是不妥的,陈文强也要为刚才的慷慨陈辞找个下台阶。他的表情冷肃,在转身的时候,偷偷给徐世昌使了个眼色。
徐世昌浸淫官场多年,立刻心领神会,上前陪着笑说道:“张作霖勾结日人,图谋卖国,论罪当诛。说起来,他还是我所提拔,这失察之罪,我也不可推卸。”
这情讲得,不露声色,果然高明。
陈文强赶忙拱了拱手,苦笑道:“徐总督言重了,张作霖勾结日人是最近的事情,徐督并不知晓,又有何罪?”停顿了一下,他转身盯着张作霖,紧皱眉头,象是在思考,在作着选择,半晌他才沉声说道:“革除张作霖全部职务,暂时关押,如何处置?合议后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