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刘暹不敢想拥兵一方,称孤道寡,但是没了兵权,一衙役即可捕我,生死荣辱操于人手,安可放心?
再何况,这些八旗子弟,真的能打吗?寿卿兄,你信吗?”
刘暹是在发牢骚,喝了点酒后发牢骚,但人眼睛发亮,并不是醉了的样。刘松山心里头乱糟糟的,刘元渡这是啥意思啊?官场最忌交浅言深,自己跟这为刘侯爷都才刚刚见第一面。他就在自己面前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是要干啥?
这一刻刘松山如坐针毡,直想着拔腿而走,连一开始的打算都忘在脑后了。
他来刘暹这里喝酒,除了要跟刘暹攀一攀交情外,更重要的事儿是要问一问他,那个在兰芳打仗打的风生水起的‘韦昌俊’到底是什么身份?淮军可是传来消息了,某个退出军伍数年,且有家不能回,落户于安徽的人,可是不见了的。
就连一旁的刘锦棠额头都是明淅淅的。刘暹说这话太吓人了。
“朝廷削我等兵权,弃汉就满,以八旗子弟为国之肱骨,外战一至,庚申之变【1860年】重演在即。”
刘暹对八旗兵表示出彻底的蔑视。抿了一口酒,继续‘大放厥词’,像是一点也没看到刘松山难看的脸色,和那恨不得堵住自己住的神情。“说句真心话,这八旗子弟要是提笼架鸟,优游嬉戏,这大清国祚或许还能延续下些年头,可他们一旦要振作了。呵呵……寿卿兄,不是我咒大清朝,这江山真的悬喽!”
“刘侯……,刘侯说笑了。八旗乃国朝之本,乃国朝之本……八旗子弟当中,还是有些壮勇之士的。”
“壮勇之士?这不是壮不壮,勇不勇的问题,而是八旗军制败坏。到现在还守着牛录这老一套法子,如何能练出有用之兵?军民不分,出则为兵,入则为民,当年可行,现在可就不行了。
今日军伍,讲究一个‘专业’,士兵为职业士兵。
而八旗呢?是当兵没个当兵的样儿,当民也没有当民的样儿,军营更是没个军营的样儿。那是一帮拖家带口的大爷兵,哪儿有心思真的征战啊!白日操练,无非是把过去的做样儿做的更专业卖力一些。”
“寿卿兄,你是个老实人,但你就是太老实了。什么事都不能只看当面,你还要看到事情的另一面。
当官的路子就这么些,旗人假装振作了,汉人的机会就更少了。天底下的官帽就这么多,旗人繁衍日广,缺钱使,没官作,已经嚷嚷了上百年了……咱们汉人笑旗人腐朽,只知玩乐,不肯振作。可他们要真的振作了,这天下督抚还会是八成都为汉人吗?各路提督、总兵,还会九成都是汉人吗?
我刘暹的盘子小,但是骨头硬,朝廷要削藩,一时半会儿也削不到我头上。但是湘军呢?曾侯已去,何人能盖压天下?莫非寿卿兄真觉得旗人振作,振作的只是武力?”
刘松山内心的躁动没有了。刘暹的话他听着有理,越品就越是有理。鬼才信旗人振作只会图武事呢,鬼才信武事不关文官呢。要是军伍不关文官,湘淮楚三家是如何兴旺发达的?多隆阿如今兵部尚书的顶戴又是怎么得来的?
刘暹说的一点都不假。旗人要振作了,天底下的官帽就又要重分了。
……
千里之外的曼谷。
六艘中国军舰停靠在港口,雨水淋淋,海面上伸手不见五指。整个港口唯一能发出光亮的除了岸上,就只有旁边的那座灯塔。
邓世昌正在油灯下写着日记。
几个月的航程接近了尾声,他的日记已经有了厚厚的一本。这里头记载着海上对峙的紧张,记载着泗水、巨港、三宝垄、巴达维亚、马尼拉等等各处,南洋华人的欢呼雀跃,也记载着他自己的激动、愤怒和热血……
邓世昌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水师、战舰,就是自己保国的最好途径。并且,船政水师有消息正在私下里疯传,说朝廷准备编练北洋水师,要选拔优异军官前往英国学习操舰、枪炮、鱼类等等。
邓世昌内心中猛的生起一股执念,自己一定要身入其中,到英国学习世界上最先进最严格的海军战法、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