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学了这么多年的画,怎么算是一窍不通?我看过你那些诗画,若是肯下苦功,定是能学好的。”姚碧云殷殷劝道。
乔霏志不在此,一听自然是头疼,便想出了个金蝉脱壳的主意,“妈妈,我有个女同学,人是极聪明伶俐的,最难得的是她也极喜欢吟诗作画,无论是国画还是旧诗都是拿得出手的,清清淡淡的一个人可讨人喜欢了,我想你们一定合得来。”
“既然是你的好同学,那尽带回家里玩,若她愿意明日你们放学后便来家里,跟着我们这些老古董说说诗画,我让厨房做几个好吃的点心。”姚碧云高兴得有些迫不及待。
第二日乔霏真带回了一个女学生,这个女孩子清瘦袅娜,楚楚可怜,和乔霏的端方娇美完全不同,不过这病西施的模样却投了姚碧云的眼缘。
“真是个可爱可怜的小女孩子。”大概是女孩子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姚碧云对她格外亲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清,白云清水。”她的声音温柔飘渺。
“真是好名字,常听我们家乔霏念起你,听说你极爱吟诗作画的,……”
“乔姐姐谬赞了。”女孩子轻轻柔柔地说。
“来来来,正好来陪我看看这几幅画好不好……”姚碧云正巧搜检出几幅旧画,正拿不定主意哪幅更好,便拉着云清和乔霏唠唠叨叨的。
乔霏陪着母亲看了一会儿字画,虽然家学渊源,功底深厚,却并不真心喜欢此道,还好有云清这样和姚碧云脾性相投的,总算把母亲大人的注意力转移了。
乔霏得意地抿嘴直笑,找了个由头便回房了,这阵子她实在是有些无法消受母亲的过度关爱。
好在想起学校里有这么个比自己低一年级的学妹,天生的美人胚子,美丽柔弱,谈吐斯文,她的父亲是个南洋富商,她则是个庶出的小姐,不过她父亲在南洋虽有家眷,但对这个在上海的女儿一直是娇宠备至的,教养也十分传统,自幼就给她请了先生在家启蒙,教授琴棋书画。
一直到了中学才让她读这洋人办的女中,她身上那传统的闺秀风度和女中那新潮时尚有些格格不入,在学校里也算是个怪人了,新潮的女学生们总觉得她土气,因此人缘不好,总是一个人呆着。
平日乔霏和她交往并不多,两人性格志趣完全不同,自然也交不了朋友,只是前段时间这娇弱的学妹体育课的成绩总是不及格,正在学校操场上不住的掉眼泪,正巧她路过,见这美人落泪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便不由自主地上前帮忙说情。
乔霏在学校里也算是老师们心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父亲又是校董之一,老师难免会给她几分薄面,几句话下来便轻易地让云清的体育课成绩免试通过了。
也因此这位小学妹对她颇为感激,虽然对旁人有些清高冷傲,对她这个学姐却是极乖巧听话的。
乔霏今日连哄带骗地就将她骗到家里,母亲有了这么个志趣相投的小朋友,想必也不会再对她关心过度了。
“这几日怕是又要不太平了。”宋妈站在花园里和园丁唠叨着,“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死活不肯离开家,我早说过还是租界里安稳,在乡下种地又不赚不了几个钱,还成天得提心吊胆的,现在这仗又打起来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听说那张大帅凶得很呢,凡是他经过的地方片草不留,杀人就和切菜似的……”园丁龇着牙做了个切菜的手势。
“哎呀,你别说了,说得我这心肝啊……”宋妈哀叹道,“要我说还是我们租界里安全,那张大帅再凶也不敢打进洋人的地盘来……”
“谁知道呢,那土匪张连火车都敢劫,洋人都敢绑,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园丁连连摇头,“那张大帅听说是天杀星转世呢,真真是个混世魔王。”
大战又要开始了。
乔霏在花园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一个人慢慢地踱回房间,楼下客厅里姚碧云和云清热热闹闹地聊着,时不时地发出一阵笑声。
尽管外边的世界乱着,可关上门来,在这法租界的花园洋房里却是一年四季安逸美好的,这一场战争已经不知道是她重生以来的第几次混战了,这个国家没有一天不在动乱打战,打得连人民都麻木了。
前世的她不会去记,也根本记不住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军阀混战,更记不住每场战争的时间和结局如何,其实无论如何,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是最终的输家。
可是有谁在乎呢?
大时代是为少数人准备的,所谓革命一呼百应,群情激奋,那都只存在人们的臆想之中,存在那些夸大加工过的艺术作品中,在现实中,弄潮儿恐怕也不过百人而已。
大部分人都只是时代的承受者,敌人来了,便谨慎苟且度日,敌人走了,继续谨慎苟且度日,只要能保佑他们安宁的那一方小宇宙,谁会去理会外边世界的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