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徽笑着偏开头,“自恋。”
“你才知道?”纪朗单手支着头,扬了扬下巴,“试试?”
桌上一边是下里巴人的路边摊,一边是阳春白雪的清茶,吃得是个大雅大俗,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茉莉花茶的味道很香,刚凑到鼻尖便闻见了,傅星徽抿了一小口,夹了个热气腾腾的虾饺喂进嘴里,饱满的虾配合着晶莹剔透的饺子皮,在唇舌间显得鲜美爽滑,搭着方才清淡的茶香,格外可口。
纪朗在一边扒拉了两口热辣鲜香的麻辣粉丝,忽然道:“你怎么想到给我买这个?”
“恰好碰着了,想着回来晚了,就买点小吃给你赔罪。”
纪朗愣了片刻,看着傅星徽的神色有些复杂。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纪朗垂下头,“对了,我一直想带你吃的就是这家店……就是每次我们好不容易赶过去了它就关门的那家。”
a市的广式早茶店不多,口味正宗的更是寥寥无几,纪朗钟爱的那家店总是早早就打了烊。
可《盛年》拍完那会儿,纪朗在城区里的学校上学,傅星徽在郊区的公司分部训练,a市是有名的地方大通勤辛苦,他们俩见一面来回总共得转四趟公交地铁,坐五六个小时的车,所以每回都赶不上。
“好在它经营得不错,这么多年都还没倒闭,总算让我们俩一块儿吃了一次。”
傅星徽听到这里,显得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对纪朗道:“很好吃。”
纪朗从他的沉默里品出了点什么,心里忽然有点发酸,“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了?”
傅星徽瞥了他一眼,缓缓道:“第一次没赶上,你气得一口气吃了十个冰淇淋,我怎么劝都不听,结果回去就肠胃炎了。
第二次你在他家店门口打市长热线,反映了半小时a市的堵车问题。
第三次你让我答应你,等你长大了一起开店,还和我盘算怎么把他们家的厨子都挖过来,还说要教我学会粤语,这样会让顾客相信我们是g市本地人,觉得咱们的店更正宗。”
纪朗的心蓦地一跳,望着傅星徽的神色有些幽深。
傅星徽夹了个奶黄包放到他碗里,故意逗他:“现在我在你面前了,纪老师,教吧。”
纪朗手一抖,茶杯差点没端住。
“你别那么叫我……”
傅星徽忍不住很轻地笑了一声。
纪朗质问他的时候,一副咄咄逼人全天下他最占理最委屈的样子,可是又最不禁逗,逗一下就脸红。
“那我教的话……你学吗?”纪朗清了清嗓子问他。
“嗯。”
纪朗抿了抿唇,顿了好一会儿,才指着桌上的茶点道:“一见到好食嘅嘢,我就会谂起你。”
“一见到好食……”
“见到好食嘅嘢,我就会谂起你。”纪朗接在他后面把话补完,又翻译道:“一见到好吃的,我就会想起你。”
粤语九声六调,不是从小耳濡目染,要学起来其实很难,傅星徽又尝试了一遍,摇头道道:“教个短点的吧。”
“同你倾偈好开心。”
这次傅星徽复述地轻松了一些,“同你倾偈好开心。”
“对,”纪朗说:“和你聊天很开心。”
感觉连着学的两句都像是搭讪情话,傅星徽问:“有实用一点的吗?”
“实用啊……”纪朗思索了一会儿,“我哋谂住几时拉埋天窗啊?”
“我哋谂住几时……拉埋天窗?”傅星徽尝试着复述了一遍他的语音语调,纪朗垂下眼睫,戳了戳碗里的奶黄包,回答了一句:“依家。”
“嗯?”傅星徽显然没听明白纪朗说的这句是什么意思。
“就是夸你说得好。”纪朗抬起头弯了弯眼睛,眼下的卧蚕显得格外人畜无害。
“那……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傅星徽问。
“外面下雨了,记得关窗。”
“是吗?”
傅星徽总觉得这个发音似乎差得有点大,但想着隔行如隔山,发音差距大也情有可原,于是又把那点怀疑压了下去。
而纪朗则偏开头,借着茶水漂浮起来的白色水雾挡住了他并不算掩饰得很好的眼神。
他们一个夹带私货的乱教,一个认认真真地苦学,有一搭没一搭地教了半天,等一顿夜宵吃完的时候,天上的月亮都困了。
纪朗给他留的分量相当实在,傅星徽老早就快吃不下了。
可也说不出是什么缘故,大概是郊区的夜晚太迷人,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分钟,多待一会儿,而待下来的理由,好像除了继续吃,也找不出别的了,然后就把自己吃撑了。
两人一块儿把茶具和餐具收拾完回到卧室门口,傅星徽对纪朗道:“我去睡了,你也早点收拾一下睡吧。”
“哥,”纪朗忽然问:“你今天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
傅星徽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对他道:“你那天是不是听到了?”
纪朗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愣了半晌,坦白道:“听到了,门……没关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