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你就住在这里。”
阿尔贝依言推门,古老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
房子里已经点起了一盏油灯,照亮了一间极其简单的小书房。
“我们东家到蒙莱里来,会在这里暂住。”
“她放了话,让你暂且先住这里。”
阿尔贝谢过了老人家,走进这间小书房。
书房的布置非常简洁——一张橡木制成的写字台,放置着油灯、纸笔墨水之类。写字台旁是书架,架上有不少书籍,但更多是抄写的手稿与笔记。
在写字台后面是一张单人床铺,铺着洗得一尘不染的细布床单。
阿尔贝伸手去摸了摸,确认那不是新的,入手却异常柔软舒适。阿尔贝仿佛距离拥有这片土地的神秘女子更近了一步,了解到她拥有着最简单质朴的生活方式,和旁人难以想象的丰富精神生活。
阿尔贝伸手去书架,抽了几本书来看,发现竟然都是有关农业和种植的。
他再去看那些手稿与笔记,发现其中有不少是手工摘抄了从大图书馆借来的书籍,并加上了评论与附注。
另一些则完全是在蒙莱里种田生活的总结。
阿尔贝呆呆地看着,一时竟忘却了身体的疲惫。
他还从没想到过,竟有人能这样种田——他脸上辣的,好像啪啪地给自己打了好几个耳光。
出于最基本的礼仪他从未在表面上流露出对农民的鄙视,但他心底是看不起这些人的:有点儿体力就能干——阿尔贝总是这样想,正如他今天白天那样,凭着一腔蛮力,干活干到把自己累死。
可现在翻阅这些笔记,他才晓得种田竟然有那么多的门道,完全堪比一门科学。
如果一味出蛮力而不加思考,那么整个利纳村,整个蒙莱里,可能就还像是老农说的那样,尚在苦苦挣扎。
阿尔贝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又被打开了一扇窗。
“别人能的,我为什么不能?”
老农口中的“东家”还是一个女孩子,他堂堂七尺男儿,比拿破仑·波拿巴还高出一截儿,怎么就不能耐下心在这里好好种田?
好好经营几年,也许他也能达到这样的成就。
阿尔贝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根本顾不上他四肢百骸的沉重疲劳,继续翻阅着“东家”留下的笔记。
突然,阿尔贝觉得这笔记的字迹似曾相识。
他好像与这笔记的主人通过不少信件。
阿尔贝陡然合上眼前的书本,茫然地望向这座古老的石屋。石屋内壁新刷过泥灰,让这座石屋内部看起来很整洁。
“难道,难道这里的主人是……她?”
当梅尔塞苔丝来到蒙莱里的时候,阿尔贝正在和利纳村的农人们一起在田间劳作。
他们新开垦出了几垄田地,准备在寒冷的冬天来临之际再抢种一季蔬菜——这些蔬菜被端上巴黎的餐桌时正是时蔬最匮乏的时候,因此村民们的劳动将换来丰厚的回报。
“妈妈——”
阿尔贝见到远处马车上走下来的女人,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将手里的锄头一丢,立即向梅尔塞苔丝冲了过来。
“阿尔贝,我的好孩子,你最近……过得好吗?”
母亲总是最关心儿子的境况,远胜过关心自己的。
她握住了阿尔贝的手,惊觉儿子的手已经变了样——以前那双永远戴着手套、白净的手,曾经被磨出水泡,水泡破了又再养好……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而阿尔贝那张一贯乐观开朗的脸被晒红了,但是却显得更健康了。因为家中巨变而造成的暴风骤雨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好心情像是冬日的暖阳一样明亮亮地照耀着梅尔塞苔丝。
果然,只是短短几天的功夫,土地已经让阿尔贝渐渐复原,令他重燃生活的斗志。
梅尔塞苔丝因此很欣慰。
“妈妈,我过得很好,实在没有比现在更好了。妈妈……是谁把您送来的?”
“是欧仁妮。”
马车夫从梅尔塞苔丝背后走来,提起两个轻飘飘的箱子——这就是梅尔塞苔丝的全部家当。
“欧仁妮送我到这里来,她想要把我介绍给这里附近的一座寄宿女校。她觉得我可以在这里教授文法或者绘画。”
“妈妈,这太好了。”
在梅尔塞苔丝面前,阿尔贝依旧是个孩子。他抢着替母亲提起箱子,对母亲说:“妈妈,这一阵子我在这里结交了很多朋友。我了解了很多以前从没有了解过的事。”
“妈妈,我想,我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孩子,这就好……”
母子两人相互扶持着远去,他们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很远处,有一座外表普通的驿马马车停在路旁。
车中,基督山伯爵面对海蒂:“是你和欧仁妮一起安排这一切的?”
海蒂点点头:“但主要是欧仁妮。”
伯爵沉默地颔首。
“大人,您想去见见伯爵……您想去见见梅尔塞苔丝夫人吗?”
伯爵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说:“会的,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