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没想通。
她身边的地板忽然吱呀吱呀地响起来。
一个身材不高,外表看来很敦实的老人来到罗兰身边,翕动着嘴唇,半天才叫出一个名字:“埃伦——”
罗兰赶紧将一枚颜色很淡,近乎透明的耳坠戴在自己的耳垂上。
瞬间,这枚耳坠就像是钻入她的皮肤,从此消失,又或是深深地植根于她的血脉里。
她马上站起来,伸手扶住这个老人的手。
这就是她的父亲,郝嘉乐。
她握住这个老人的手,顿时发现那副看似敦实的外表下面,完全是一副朽坏了的空虚躯壳。
郝嘉乐拍了拍罗兰的手,说:“原来是思嘉啊!”
“思嘉,埃伦怎么还没回来?”
罗兰心中陡然一酸,面对初次见面的老人,罗兰心中终于生出微妙的依恋——他是郝思嘉的父亲。他口中的“埃伦”,则是那位已经躺在新坟中,思嘉的母亲。
在她的母亲离开之后,父亲每天在塔拉庄园里走来走去,却已经行尸走肉一般只剩一座躯壳。郝嘉乐,已经完全随着他妻子的离开而离开了。
“思嘉,记得等埃伦回来再开饭——”
郝嘉乐没有等到罗兰回应他,就转身离开了。爱尔兰人矮小的个子迈步时再次让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足以让人觉察他脚步虚浮,踉踉跄跄。
罗兰:……
父亲的神智不够清醒,已经没办法再支撑这个家,她现在是所有人都依靠着的一家之主了。
这个可怕的位面,像是一幅惨烈的画卷,刚刚向罗兰展开了一角,还有更多等待她去拯救。
最首要的问题显然是生存。
罗兰数了数,整个家里目前有十五口人:嘉乐、她和两个生病的妹妹、她的孩子韦德、媚兰母子、大大小小七个黑人。
全家之中,劳动力少得可怜:嘉乐的精神状态有问题,两个妹妹和媚兰都病着,除去孩子们,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壮劳力。
一个名叫波克,以前是服侍郝嘉乐的男仆。他对自己的职业很敏感,认为自己不是做“室外的活计”的人,因此怎么说都不肯下地种田。
另一位是在埃伦在世的时候一直服侍埃伦的嬷嬷,思嘉是她从小一手带大的。嬷嬷对她而言几乎相当于半个母亲——即便是以塔拉如今这般艰苦的条件,嬷嬷还是时常会提点罗兰:不要让手上的皮肤被磨粗,不要让皮肤被晒黑……不要对不认识的男人随便露出笑容……
这种毫无意义的“教养”经常令罗兰感觉到挫败感。
除了这两位之外,就只有波克的妻子迪尔西,和他们的女儿普利西。迪尔西刚刚生产,不能干重活,但因此能够喂养媚兰的孩子——媚兰自己没有奶水。
普利西是思嘉自己的女仆,只有十四岁。罗兰是没法儿拉下脸让这么点年纪的小姑娘干重活的。
塔拉的物资已经匮乏到了极点。
他们已经用完了几乎所有的蜡烛,嬷嬷把一段腌肉上切下来的肥猪油和破布绑在一起,点燃了勉强用来照明,因此房间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恶臭。
罗兰果断下令把那头猪宰了——这是制作方的又一项“虚假宣传”,即便不宰,这头猪也随时可能寿终正寝。
她跑去塔拉作为指挥部时用来堆放军需品的房间,在墙角里,她找到了一点点盐和硝。
在人们饱餐了一顿老得几乎完全啃不动的猪肉之后,罗兰把剩余的肉用盐腌制了,挂在房梁下面。
她亲手鞣制猪皮——这些皮子可以变成人们脚上的皮鞋。即使不可能做出那样精致、表面擦得亮亮的皮鞋,但足够把现在那些破洞都补起来。
波克提醒罗兰:他们还有甘薯。
这个消息对于罗兰来说简直能够救命。她赶紧带着波克和普利西去把现有的甘薯都挖出来。
“波克,把这些甘薯都埋在土里,然后在土上生一堆火。”
罗兰小心地数出了刚刚够分量的甘薯——她尽量把表面有破损或者成色不太好的挑出来,先用来果腹。
普利西照办了,等到火熄灭了,再把甘薯从灰堆里拨出来——甜味和水分都被锁在粗糙的甘薯皮里,这样的甘薯,比用水煮的甘薯要好吃。
罗兰自己则完全顾不上品味这些食物。
她三口两口咽下了属于她的那份甘薯,背上一个背篓,就带着普利西去道路上捡马粪。
普利西一边捡一边哭:“思嘉小姐,俺是服侍您的女佣,您不能让俺干这个!”
罗兰顿时心头火起,心想:连我自己现在都在干这个……
她顿时开口粗声粗气地训斥:“可闭嘴吧普利西!要是卫太太能下床,她这会儿会二话不说站在我身边,用双手捡了马粪球,扔到我背上的篓子里……”
说着这话,罗兰突然一呆:
卫太太就是媚兰,其实自从罗兰戴上了那枚“植入式情感”,她就自然而然对媚兰生出一种“嫉妒+厌恶”的情感。
但刚才的话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她从心底认为媚兰不会有任何抱怨,她需要媚兰做什么,媚兰就会去做什么,别说是捡马粪,哪怕是去杀人……
于是普利西哭哭啼啼地伸手去捡马粪,罗兰也一样地亲自动手干活。她们两人直到把马粪都装满了背篓,才回到塔拉。
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罗兰却知道她不能停。
她又去拿了镰刀,镰了两篓青草回来,连同马粪一起,全都铺在塔拉大房子跟前的土地上。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罗兰一咬牙,决定一鼓作气。她在房子跟前点了一捧柴火,用于照明,自己继续劳作。
她把事先挑出,适合做薯种的甘薯全都铺在这些肥料上,然后在上面覆盖一层细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