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嘉,遇见你我觉得很运气。”
瑞德低下头,他的黑眼睛继续端详着她,映出她的小小影子。
“因为我也不喜欢这个体制?”罗兰好奇地反问。
从这一点上来讲,他们两个确实是很相像的,都不肯循规蹈矩,又都声名狼藉。
“因为你也不是这个体制的人。我很荣幸地感到自己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同伴。”
罗兰心头“突”地一跳。
——这什么情况?
难道白瑞德看出了她是个“选手”,而且是个中途换了芯子的“选手”?
“你是勇敢的,你全凭自己的喜好行事,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抽离这个体制。你更在乎自己的内心感受,旁人的褒贬对你没有任何影响……我想,你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东西。”
罗兰暗自松了一口气,转了转眼珠,心想:你确实很运气。
因为现在站在白瑞德面前的人是她,而不是那个原著中真正的“郝思嘉”。原著中的郝思嘉真正想要的一直都只是卫希礼……瑞德要是晓得了这一点,应该会大失所望吧。
“所以,我们这两个不为‘制度’所容的人,是在别人都在婚礼现场喝香槟的时候,溜到外头的花园里来放风,躲避制度对我们的攻讦对吗?”罗兰反问。
白瑞德又笑了。
很明显,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是爱笑的那个人。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扬,一对黑眼睛就像是黑宝石般闪着光。
“思嘉小姐,”他抓住她的手吻了吻,说,“您是潇洒大度的人,您离开了那个体制,可以和旧的体制不计较。”
“而我,虚荣心使然,我却还时常想回到那个体制里,把我自己的名声先小小地赚回来,然后再大声地嘲弄他们一番,转身离开。”
“我不晓得您是不是愿意做一个看客,又或者一个帮凶,和我一起走出去,嘲弄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世界呢?”
罗兰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反问:“难道像是手持长矛要去和风车作战的骑士那样吗?”
白瑞德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
“如果您想,就可以看见……”
脚步声远去,新奥尔良地方督察菲利普·罗比亚尔从棕榈树后走出来。
不巧的是他将这一对青年男女的谈话全部都听在耳中。
作为新郎邀来的嘉宾,此前他一直被邀请在上首就坐,周围环绕着衣香鬓影和觥筹交错。欢快的现场乐队演奏混杂着人们相互交谈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可是,是什么让他开始觉得气闷不已,不得不离开坐席,来到花园里来透气的呢?
对了,是那些查尔斯顿人。
查尔斯顿人在不住口地数落一个叫白瑞德的家伙,指责他行为不端。他们在多年前把他驱逐出了查尔斯顿,但是现在看见他又人模狗样地攀回了上流社会——可想而知,查尔斯顿人有多么愤怒。
查尔斯顿啊……
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菲利普扬起头,闭上眼,眼前就出现那座海滨小城,沿着山坡而建的成排房屋,向阳开放的三角梅和夹竹桃……刷成纯白的墙壁在多雨的日子里会慢慢地爬上一层青苔,变成浅淡的绿色。
花季少女向自己飞奔过来:“菲利普,菲利普——”
“埃伦——”
菲利普闭着眼,他不忍心让这副幻象从眼前消失。
但是他马上满头冷汗地睁开了眼,因为在他的幻觉之中,花季少女的形象瞬间变成了高贵而严厉的夫人——埃伦的母亲。
“菲利普,既然你品行不端,就得立刻离开查尔斯顿!”
她不通人情地开口。
“……离开,离开埃伦。”她的声音落到他耳中就变成了这样的回音。
他被迫离开他十五岁的表妹埃伦。
埃伦的母亲,索兰格·罗比亚尔,是查尔斯顿出了名的美人,总共结了三次婚,却不能容许他迎娶自己的女儿。
他依从家族,来到新奥尔良。
他给埃伦寄回去他身边所有关于他的东西,并且伪造了一件在新奥尔良的酒吧打架身亡的“讣告”,发给远在查尔斯顿的亲友。
他其实没有死,他一转身去了西部——只要他在埃伦心里死了,就够了。
埃伦会慢慢忘记他,然后嫁给另一个爱慕她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渐渐地埃伦会儿孙满膝……而他依旧是孤家寡人。
当他在二十年后回到新奥尔良,这里已经没有人能记起他了。
“罗比亚尔,哦,先生,您的这个姓氏可是查尔斯顿的一个望族,您和他们有关系吗?”
菲利普完全不敢打听罗比亚尔家的消息,他生怕听说埃伦现在的幸福美满之后他会心脏碎裂而死。
可是他眼前却总是出现埃伦的影子——是的,在新奥尔良地方事务局出现的那位年轻女士,自从她出现,他似乎就再也没有哪一个晚上能睡好的。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梦见埃伦,梦见她抱着自己寄回去的“遗物”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转身答应了另一个人的求婚。
他觉得他没有什么不对的,他被一个体制驱逐,但他让他爱的人还留在这个体制里活得好好的。
甚至他在二十年后转身回来,他也在慢慢地回到这个体制里,被体制所吸纳、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