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忿地想着。
救人一时爽,事后悔成狗。
过了几日,令人头疼的“好事”接踵而至,从宫里传出消息说宁贵妃跟皇子已安然无恙,只是受了惊吓。
虽不知此事是意外还是人为,毕竟光天化日发生在祭祀途中,皇帝怒盛,择大理寺同刑部彻查此事,意外或人祸,务必水落石出,将此行负责车马调度的礼官一律革职查办。
天子行事向来彰显赏罚分明,敕令对当日救驾有功之人论功行赏,可是当时场面十分混乱注意力都集中在宁贵妃的安危上,谁都没注意最后那一招致命的绝杀的一箭是出自谁之手,众人纳罕惊诧,面面相觑,既做了美事为何藏而不露,一时间更是对此人称奇咋舌,更是敬慕有加。
后来据当时一近身侍卫回忆说隐约瞧见那少年似乎跟温莛知温大人打了个照面。
温莛知也知此事躲不过,公然承认,无疑将女儿暴露于大厅广众之下,私自携女违令参加皇家祭祀本是欺君大罪,就算救人之事将功补过,也是法大于情,思前想后绝不能让女儿抛头露面置身险地,需得想一个两全之法,既能顺理成章应承圣上好意又能护女儿周全。
瞻前顾后,左右都是欺君之罪,一番深思熟虑后,他最后想到一个法子。
让儿子温弛替温惟进宫谢赏!
当时女儿男装打扮,两人虽身量有异,但骑于马上不好辨认,兄妹模样又有几分肖像,这等杀马血腥之事出自男子之手,更是合情合理。
就这样,谋定后动,出于袒护妹妹温惟,温弛按父亲安排进宫谢赏。
温惟心里美滋滋地琢磨着皇帝会给兄长什么赏赐,金银珠宝香车宝马身外之物不稀罕,美人佳丽倒是不错,可惜兄长已有娇妻,生性也不是个风花雪月花心之人,加官晋爵这个倒也可以考虑只是兄长志不在此,他整日想着像爹娘一般少年征战沙场保一方平安,建功立业。
那——,最好封个将军让兄长得偿夙愿,这回兄长可得好好感谢自己,沾了自己的光,这还费劲参加什么春闱直接破格提拔录用便是。
不苟言笑的父亲训斥自己硬说自己闯了大祸,在她看来她完全做了一件利人利己的好事嘛。
温惟乐呵呵地支棱着小脑袋翘首以盼,静待佳音。
可是温弛面圣回来却告诉她,他委婉推谢了宫里的一切赏赐,只向皇上请愿,若这次参加春闱有幸及第,允许他奔赴西关身先士卒,对抗外蟊。皇帝一听另眼相看甚是动容,感慨英雄出少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即应允。
温弛告诉她,他堂堂七尺男儿断不会走捷径冒领他人之功。哪怕这人是自己的妹妹也是不可。
温弛望着自己的妹妹,面露崇拜,哂然一笑,坦白说,他知道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那一箭凭自己的能力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他远不及她。
温惟了解自己的兄长,性子倔强爱钻牛角家,只是没想到他要强坚韧到如此地步。
曾几何时,兄妹俩推杯换盏,笑闹生趣,彼此诉说着自己心中所愿。
兄长说,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又说,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妹妹嬉笑说: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又说,她想做一只万里碧空上的飞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又或者做一个云游四海的女侠客,行走江湖,仗剑天涯,好不快活。
他笑话她堂堂节度使之女没出息异想天开,她只是憨憨地嗤笑着毫不介怀。
后来,温弛果然不负众望从各地名门权贵的子弟中脱颖而出,一举夺得武科榜首。一时成为万众仰慕的佼佼者,以他的能力也是实至名归。皇帝于凤阳阁设恭贺宴,接见百官及春闱得榜的一众学子,给予勉励封赏,以彰显当今圣上唯才是用,任人以贤。
兄长中第,光耀明楣,为温家锦上添花。虽说诸侯将相名门之后即便不加科举只要父母仕途平顺,也可以承袭上一辈的荣华富贵,保自己衣食无忧。温弛却不甘心做一个一辈子安于一隅的富家子弟,即使父亲已官至一方之首。
那日宫宴,温惟没有参加,她向来不喜这种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场面。
温弛参加地方乡试之时,她曾言,待金榜题名时,定会锦衣华服相迎,美酒佳肴相庆。
她履信守约,说到做到。
她独自一人立在宫门一角,看着着曼妙妩媚的夜景,凝神伫立良久。
一身洁白似玉的纱裙,裙裾上用银丝绣着精致泛着荧光的小小花瓣,裙幅熠熠如雪倾泻于地,腰间束丝带,纤纤细腰不盈一握。墨缎一般的乌发绾成美人髻,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一双美眸顾盼生姿,流光溢彩。
似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风流之回雪。
待酒足饭饱,众人散席,温莛知父子进宫赴宴把温惟独自一人撂在官驿,人生地不熟又是个呆不住的性子,匆匆退了席。
俩人行至宫门,从一条蜿蜒曲折花开满簇的樱花树群里钻出了一道身影。向着这边踱步走来,身姿轻盈如燕,朱唇间漾着灿烂的笑容。
起初月光静谧,树影婆娑之间只依稀瞧见是一身材高挑纤瘦的女子,定睛一看,入目所见惊诧不已。
印象里自打温惟懂事起从来不着女装,就连隆重的及笄之礼也是一副假小子的打扮,温惟身材比一般女子高挑,清秀的面容又带着几分明朗的英气,说起话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娇柔婉转,女扮男装足以假乱真雌雄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