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秀女选秀入宫,是万没有带着贴身侍女陪嫁的道理。
天家规矩森严,宫女每年都是精心选拔,确保身家清白。若秀女直接便可大喇喇给婢女入了宫籍,那是既不成体统,又担着出事的风险了。
前世李月河的姚黄、魏紫能够陪嫁,盖因她嫁予江承光时,对方是太子而非皇帝,太子府的规矩没那么严。等到做了皇帝,两人是拿了太子府的名额编入宫女名册的。
后来皇帝选进来的秀女,除非特别开恩,一律也不许带家中人手。
而楚怀兰和越荷恰在特别开恩之列,因为她们的身份是要被拉拢的前朝遗民。越荷熟悉江承光的性格,知道这正是他的处事方法:大处不让,小节安抚。
纵然前朝公主之女和将军孙女又如何,照样要走程序参加选秀,任昔日如何煊赫,现下也是大夏子民。此为大处。
允许携婢女入宫,这是在小节给予温暖关怀,也是安抚那些自尊心奇强的前朝老人,以示格外亲厚。
毕竟千里迢迢上京不易,家眷们又多半被圈在江南不许出来、无法陪同。若无特意开恩,带与不带侍女实是两难。
越荷暗忖,江承光是极苛求完美之人,即便小事也要做得面面俱到。陪嫁侍女既是恩宠,也可能是把柄。聪明谨慎的或许懂得藏拙,但出个心怀怨怼的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无论是否有江承光的算计在,楚怀兰此事终归做得不妥。
相赠婢女如不是上对下、长对幼,那必然得是双方极为亲密互信的,否则难免惹人猜忌。而她和楚怀兰相识一月有余,远没有到那个地步。她这样贸然开口,实在莽撞。
楚怀兰见越荷神色淡淡,本就心中忐忑,自忖是否要出言补救。不料下一刻,对方便微一颔首,起身掀了帘子,大大方方下了车,却是一言不发。
“小姐!您何苦为此事坏了和越姑娘的交情?”楚翘压着嗓子,急得跺脚,又不时探头看向越荷走下车的背影,神态里带了几分不确定,“越姑娘这……”
越荷神色不定地看着眼前那个稚嫩单薄的少女身影。
“你叫小茶是么?”
小茶只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
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垂下的凤眸,冷清而黑沉。她慌乱间根本没记住那匆匆一瞥的模样,只记住了那双眼睛,还有对面女子那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是的,我、小女子小茶。”
或许这是更好的安排。
越荷望着她清秀的容颜,想起的却是另一张脸,属于年少的苏合真。
她想起两人一起吃包在一张手帕子里的绿豆糕,黏糊糊的,手心全是汗。想起合真几回祭母的悲痛欲绝,她陪着她在祠堂守了整夜,用热帕反复擦拭她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