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听姚黄继续说道:“贤德贵妃病逝后,苏贵妃将我与魏紫,还有重华宫另几个宫人都要了去。我们在未央宫做的都是服侍大公主的活计。”
这话实在出人意料。照常理说,苏合真害死李月河后,带走她的宫人要么是为折辱,要么是为消灭人证。可大公主是皇帝的独女,身份娇贵,把重华宫的旧人安排去她身边服侍,又显眼又不讨好。苏合真为何要做这样事情?
越荷不由问道:“苏贵妃待你们可好?”
姚黄面露讶异之色。越贵人这话倒像是有所预设,可她一个才进宫的贵人,怎会无端对苏贵妃质疑?便道:“自然是好的。苏贵妃贤良,又向来疼爱大公主,对婢子们也很是怜惜。”
这不像是反话,但越荷更不相信姚黄会被收买。她低头沉默未语,又听姚黄继续说是:
“……复选那日苏贵妃回宫,便召了奴婢与魏紫去,说是见了位面善的秀女,也就是主子您。就打发我们过来牡丹阁伺候着。”
越荷眉头轻锁,不知苏合真究竟存了什么心思。是单纯想打发了姚黄魏紫,还是对她起了什么疑心?但还魂之离奇如非亲历谁又会信?
现下的她不过是个小小贵人,身份又是颇敏感的前朝余孽,怎么看也毫无威胁。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后宫之路本就艰难险阻,她若畏惧,又怎会回来。
“面善么?”越荷自语,心中有一股难言滋味。前路愈发迷雾重重,曾经的凶手露出暧昧可疑的善意,而现在的她却要去争取那冷眼看她死去的帝王之宠爱,作践自己一般达成复仇目的。整件事情,实在是荒谬可笑已极。
她忽然间有种不值如此的念头,却又默默地想:那么,你把自己和孩子失去的性命当做什么呢?
而姚黄立在她身后,只是垂首不语。
从今日见到越贵人开始,她心底一直存着些古怪的念头。尽管这位贵人言行似都出人意料,她却莫名心生亲近,甚至有种……重见了李贵妃的错觉。
越荷,这个名字实在太巧了。
她又不由自主稍抬起头,去望向那独坐着女子的侧脸。很美,也带有一些萧索的意味。她产生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关切和担忧,想要使她舒展眉头。世上怎么会有一言一行都如此相似之人?那神态举止、说话语气,分明就是她从小服侍着的那个人。可……
姚黄又想起刚才越荷面对宫女太监们训话时的场景,终于明白心中那点隐约的不对劲是为什么:太淡了。这个使她莫名亲切的越贵人,不像是年轻紧张的少女。她的神色中有种疏离的恬淡,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这样的性情,在宫里会很难。
但她的意志又似很坚定,不像能被勉强的,倒像是有自己要完成的事……姚黄的思绪猛然中断,她自嘲今日是怎么了,胡思乱想的。自己虽然跟着贵妃有过些见识,又哪里懂看人什么的。才一面的工夫,却白揣度了这么多。
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劝魏紫,别再因越贵人和李贵妃同名而对她抱有敌意了。毕竟接下来要在牡丹阁当差,总不能横鼻子竖眼。并非人人都是贵妃,愿意包容她脾性的。
又是想起贵妃啊……姚黄神色渐苦,伤感不言。
前世今生的主仆二人各自沉浸在心事当中,久久无话。
第13章富贵之花花中之王,也是你敢用的!……
这一夜越荷睡得并不安稳。不只因为重重的心事,还因当晚的江承光选择临幸了霍婕妤。仙都宫内帝王车辇浩浩荡荡地摆开,熟悉又陌生的喧哗嘈杂,扰得庭前牡丹摇了许久。
亦因江承光驾临金华阁之故,越荷对霍婕妤的拜访便没能成行。
原要改去拜访另一位薛嫔,却因皇帝的人守在宫里不方便走动。最后还是薛嫔叫人递了话,说不必急在一时,明日在霍婕妤的金华阁相见便是。于是越荷亦未坚持,早早安歇了。
她们这些新入宫的宫嫔尚不在侍寝名单之中,要等三日后侍奉过皇后茶水才可。如今中宫空置,苏贵妃久病不见人,李贵妃又新孕无资历,便以拜过太后为准。
晨起唤姚黄进内室梳妆。
着一木兰青宫绣缎裳,披了藏蓝夹衫,隐着莲纹暗花。最朴素不过的玉笄,并着八根累丝珠钗梳起如云的高髻,白银缠丝双扣镯安静卧伏在双腕上。分明是朴素庄重的打扮,因着身子大病初愈,沉默时倒添几分清愁之姿。行止却凛然有贵气,不见柔弱态。
姚黄赞道:“主子生得的确好。”越荷不过一笑。
才要出门,便有内监过来传旨。言日前金羽制衣被划一事已有眉目,奉帝命晓谕后宫。乃秀女林氏所为,现已将其父官贬三级。
小吴子忍不住奇道:“此次选秀佼佼者众多,不说顾芳媛,就是我们越贵人,还有钟嫔也都是资质出众的,怎么那林姑娘想不开,偏要针对金贵人呢?”
那传旨内监不露声色地看了越荷一眼,慢吞吞道:“老奴听闻那林氏是霍婕妤家的姻亲呢。”
霍婕妤,是仙都宫位份最高的嫔妃。另一位不受宠的薛嫔也是依附于她,故她是虽无主位之名,而有主位之实。而越荷如今入住仙都,势必也别不过她的风头,要在她屋檐下讨生活。
越荷心下微沉,呵斥了小吴子,又谢了那似笑非笑的公公,让魏紫送他出去了。她虽神色漠然,到底照做。回来时手里已少了荷包,越荷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