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光最是爱惜名声之人,此后对贺秋君的宠爱便节制起来。而这位当年入宫便是正六品之位的罪臣之女,后来的七年里,也仅仅晋封了两级罢了。
望着贺芳仪艳而不俗的容颜,越荷不禁想起,离宫前夕,正是贺芳仪苦苦求情,江承光才肯把大皇子送回来云婉容那里。又思及两人多年交情扶持,越荷不由微微走神。
“芳媛可会骑马么?”见她走神,贺秋君也不生气,只淡淡询问,用手中的马鞭拨着细草。
越荷道:“不会。姐姐会么?”贺秋君的马术如何,她倒真是不知。
“尚可。”
现下是在赶往温泉行宫的路上,浩浩荡荡一路人,午间暂且停下歇息。妃嫔女眷们,自是聚在一块儿说着闲话。越荷同贺芳仪闲谈了片刻,举步去寻金聂二人。
远远只听聂轲的声音带着些许歉意,向金仙儿道:“仙儿,你不该为我向圣上求情的。”她面有悔色,“我只怕圣上因此恼了你,那就得不偿失了!”
金仙儿此刻却并无素日柔婉之态,反而极为强硬道:“轲姊你自幼便精通马术,又是个不爱拘束的性子。难得有一次出宫的机会,我怎能不为你争取?”神情真切动人。
“至于圣上……”她目视天空,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我入宫的缘由你并非不知,能保镇国公府富贵平安便好,旁的,也并不入我心。”
这番话虽于平淡之中大有深意,却不是旁人能领会的。故金仙儿也未刻意避人。
聂轲幽幽叹道:“能被选入宫的,自然有一番光宗耀祖的心思。可我的性子你是晓得的,有些事情不愿去强求。圣上并不喜爱我,反倒很喜欢你。你本不该为了让我随驾而去求情的。”
金仙儿冰凉柔软的手握住了聂轲的。
她柔柔道:“宠爱是什么永久的东西么?我得了宠爱,求一件能让我高兴之事都不成?好啦,轲姊,别说啦。”她望向远方苍翠起伏的山脉,以及相接的碧云蓝天,“你看,外头多美啊。”
聂轲一时也出了神:“是啊,素素你看……”话才出口又骤然顿住,两人面色都有些许不自然。却是钟薇“哎唷”一声笑了出来:“倒不知道金婉媛还有这么个小名。”
她恰好拨开草丛,笑着走过来,又冲越荷点头。越荷见了,亦过来拉了聂轲的手笑笑不提。
金仙儿听她所言,眸光一闪,婉声道:“只是小名罢了,旁人不叫我都忘啦。轲姊与我是少时相识,这才总绕不过弯来。听着怪淘气的。”
钟薇亦是一笑:“原来如此。”也并不追问。
越荷似乎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只是思绪一瞬间便无影无踪。
她含笑摇头,向三人告辞,先行回了马车。
第46章故马紫燕昔日驯服紫燕的,正是太子侧……
稍晚时分,众人便抵达了温泉行宫。
此处山明水秀,曲径通幽,大有江南园林之风,端的是清幽雅致。行宫前方不远便是龙兴围场。一行人便在温泉行宫住下。因着组织围猎要安排的事情甚多,之前尽管有所布置,但大批人马总要好生歇息一番,待精力充沛了才能去射猎。
因此首次围猎,仍安排在了三天之后。
歇息一日,便有御前之人来寻越荷,说是皇帝相邀。
越荷不知其故,又听宫人提醒她换上骑装,当即想起皇帝说要教她骑马的话。便挑一件雪青色骑装换上,又搭配了鹿皮靴,匆匆随那宫人而去。
远远便见含笑的江承光向她伸出手来,越荷将手递与他,目光却禁不住看向江承光身后那匹显得有些躁动的马儿,这是……
“它叫紫燕。”江承光说道。
他身着玄色短衣,外搭牙色窄袖,腰系短衣与同色的蹀躞带,足蹬长靿靴。
一身胡服装束,英气勃发。
军队中着胡服之举,乃是先皇在李伯欣将军的提议下推行的。窄袖利于驰射,短衣、长靿则便于涉草,大大提升了军队的战斗力。如今江承光所着的一身,与他当年的战袍相差无几。
“是匹好马,只是性子烈得很。”他微笑着说道。
越荷的眼睛不由微微发红。她含笑附和道:“是,是匹好马。叫紫燕么?”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口里喃喃道:“皮毛油光水滑,毛发黑里发紫,果真是匹很好很好的马儿。”
她又走近了几步,却见那马儿鼻中喷出起来,扯着缰绳,警惕地要后退。心下不由好笑,又杂着伤感、心酸,百感交集。这是她的紫燕,已有八年未曾见了。
它现在该十一了,还是好年纪。当年她与它亲密嬉戏,战场驰骋。后来又抛下它,做了江承光的贵妃,再不能相见。紫燕它……恐怕也不晓得曾经骑着它飞奔的李月河已经死了罢?
她闭上眼睛,仿佛仍能回忆起那时的场景。
松林浓绿近黑,为皑皑白雪所覆盖。一匹黑紫色的年轻母马驮着它的主人奔驰,长长的毛发在风中飘扬。它的主人,那个十七岁的年轻女子,玄色袖衫为风所鼓起,在黑夜中不露半点形迹。
女子面色坚毅,并不美丽的容颜在这一刻也开始泛光。她要去搬来救兵,来营救那正在重围之中的男人——是她的夫君,亦是她的太子。密密的雪珠子打得脸生疼,女子紧紧握住缰绳,不敢叫马儿发出半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