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哀哀哭泣,倾诉情意,祈求怜爱。但我的家人不能冒这个险——他曾欣赏过的,属于我的性情,终究把我们推到了对立面。我不是不清楚他想看我怎么辩解,但我终是选择了认罪。
他让我禁足。
再一次被传召到建章宫的时候,我见到了我的妹妹。鲜艳活泼,惶恐不安,眼中有对富贵荣华的向往,也有对宫苑深深的畏惧。我一言不发地跪下。
我听着圣上向妹妹发问,听着她勇气十足又娴静淡泊的回答。一句“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我痴了,圣上也痴了。小羽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太真诚,太动人。
或许她在失忆之后,当真是如此想的?可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虽猜测圣上不会因此废了金家,可依旧无法放下心来。小羽这样,会否得罪了圣上?
圣上的问话戛然而止。他没有问下去,没有问小羽是如何的自私哭闹突然不肯入宫,没有问家人是如何的无奈,没有问我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登上那天的马车。小羽性情淡泊,而我却成了那个营营碌碌的全然丑角。我的心,一点一点凉下来。
终究未料到他绝情如此,或许那段时日的亲密缠绵反而成为了他今日厌恶的根由。曾经对着我的目光,投注到了我妹妹身上。那个和我有着一样面容,性情却截然不同的妹妹,小羽。他随意地说道,那就让她们把身份换回来吧。
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已经能经受所有打击,可这句话的冷酷无情还是令我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泪水就要涌出,我却有大笑的冲动。
这就是、这就是君王呵,他可曾想过这般举动置我于何地?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金素不过是个玩物,用够了就丢掉。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罢?这是最好的结局,他们甚至会佩服他的帝王心术。亲手帮金家抹掉了“欺君”的证据,却又将把柄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可是,我呢?
我听着聂姐姐因为不忿出言被人拉下去,听着金羽有些勉强的应答,听着圣上淡漠而无感情的声音……我终于笑了。笑自己的执迷,笑自己的不悟,更笑这世间……
我原本就犹如草芥一般啊,即使是遭遇风尘倾覆,也没什么可惋惜的。只待清明时分,我便可归去了。如今我终于想起那疯羽士的话,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景宣八年,清明。镇国公嫡长女金素在青云观出家为道。
第53章罗袜生尘踏着乐声于殿中轻盈而旋,如……
自金羽入宫以来,后宫中便大半是她的风光。
不同于姐姐的温婉,金羽聪敏灵秀,俏皮大胆,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这风韵来自于她与众不同的见识与人格,因此就格外吸引皇帝的目光。
而这样一位灵气十足的女子,却是淡雅有德,时而口出“若得山花插满头”之类的奇句,都用古书上看来的推脱了。可这事一而再、再而三,镇国公府的藏书莫不能越过天下去?众人也就渐渐认定了金羽乃是一位谦逊的奇女子,更是一位难得一见的才女。
对于金羽的得宠,众人是不忿的。然而人们多用一种怜悯又含着奚落的目光注视于薛修媛——在金羽之前,宫中的才女便属薛修媛。可是薛修媛所作那些诗,哪里比得上“莫问奴归处”、“我欲乘风归去”、“只有香如故”、“嫁与东风春不管”一类高华呢?
但薛修媛不愠不怒。她仿佛以此磨砺了心性一般,以前急于卖弄的心思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清冷。她甚至主动向金羽讨教,只是金羽都一一推辞了。
只是金羽纵然盛宠,如今的修容之位已是极高,何况这位分到底是她姐姐一步步升上来的。江承光现下也并没给她晋位的意思。
金羽仍旧住着姐姐的窥星阁,甚至连当初姐姐的贴身宫女当归也并未撤换。虽然,宫中的奴婢都是尚宫局一应派给的,寻常宫嫔并不能带来家中侍婢,无论选择哪个宫女贴身侍奉都是可以的。可像金羽这般心宽的,却不多见。
然而聂轲对金羽的厌恶却根深蒂固。
越荷也曾与她相谈,那时聂轲英气勃勃的眉宇间尽是厌恶:
“金羽为人自私,素素自小便事事让着她。早年我便不喜欢她,谁料她长大了愈发令人齿冷。入宫由得她想去便去想不去便不去?何苦害了素素一生!”
越荷默然不语,只想起那个面容婉丽的女子,狭长柔美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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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那一日,是江承光的生辰。
宫中的宴会从早间便开始,皇帝晨起先在朝上接受众臣朝贺,随后回建章宫,接受众妃的恭贺,最后再在万岁楼大摆筵席,同宴众宾。妃嫔、皇子、重臣与命妇均是出席。只不过妃嫔内眷居于楼阁之上,外有帷幕飘飘,隔着受邀的重臣们。
酒过三巡,众人皆是薄薄有了几分醉意,太后更是早早离席。气氛逐渐轻松不少,妃嫔们逐一献上寿礼,其中虽有奇珍异宝,然而不过博得江承光淡淡一瞥。唯独云婉容手抄的几卷经书令江承光微微失神,望向云婉容的目光中有了些许怀念与愧疚。他道:
“婉容随侍朕的日子也久了。”
云舒窈起身应是:“嫔妾伺候圣上快八年了。”她立在那里,清清瘦瘦的却无端让人觉出朦胧的温婉,眼中亦是有点点泪花,“嫔妾还记得当年因缘巧合入了太子府,是因为贤德贵妃一箭射偏,圣上救了嫔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