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贴着她额头蹭蹭,温婉道:“没事就好。昨日可是要去找香料吗,你要的香囊我叫雪曼给你拿了,今后这样的事叫芳娘就好,可别再自己独自攀爬。”
小孩儿本来健忘,她却是这般有意提醒。
卫姮佯作没听,只指着纸墨问:“卉儿是在学写字,我为何不用学写字呢?”
孟氏噗嗤笑起道:“呵呵,卉儿愚笨,先生教之前,我须得先给她温习一遍。翘翘儿不是不喜欢学习吗?一上课就打瞌睡,连先生都跑去老夫人那边告状了。我们翘翘骄傲,既不喜欢便不学,左右这些诗词歌赋都是消遣的,学来本无用。”
说的也是,卫姮读书识字实在也太不上心,看书就跟看一群蝌蚪在游泳,先生屡屡告到祖母那里,搞得祖母也不好意思再让她去课堂上坐,就只叮嘱孟氏教她一些识字。
然京都的士族贵女,品诗对句乃是必须的社交之一。幼年大都在家里学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又或是琴棋书画,到十一二岁左右,宫里公主们要选伴读,便可从这帮贵女们中挑选了。若进宫陪公主读上几年,一则可在宫中打点人脉,二则名声好,学完出来便被各家争抢着定亲。
从前的卫姮,因着太后皇帝的荣宠,根本无须通过这个途径,便可显耀地站在高处。可重生后却明白,皇权的宠爱可以给也可以随时收回,任何时候最终依仗的还是自己。
上辈子她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关键时刻想抒发情感或者勉励一下,都两眼空空不知从何述起。
这一世就想学。卫姮笑着说:“那我不在家中学,不吵扰先生,让翘翘去书院学吧。在家无趣,只当散心。”
孟氏楞了一怔,可看着姑娘儿的眼睛,还是和平常空泛无二。
便道:“怎的翘翘想上学了突然,该不是在宫中受了打击?听芳娘的,皇上不还夸你诗句连得押韵、说你可爱了吗?我们翘翘这般姣好无暇,那书院里人口嘈杂,怕你去了被他们污染坏了。在家有花有狗有鸟儿,你尽可以去逗乐呀。”
林雁姨母一袭青罗缠枝对襟衫正巧从廊上走过,听及此不免停住脚步。
昨夜偶然听说翘翘在外受欺负,想今日趁闲过来问问,怎知刚巧听到说想上学,那可太难得了。
原本翘翘儿不爱学,林雁也想劝,结果劝着就不亲了,生怕她更抗拒自己,林雁也不敢多说。
这便赶忙进来,牵住卫姮道:“瞧夫人说的,那遛猫逗狗可有读书重要?女子读书识字,方可开智识礼,翘翘是侯府的大小姐,多读点书总也是好的,便学不进去,只当陶冶一下情操。这可是件大好事情,走,姨母领你去老侯爷那边讨个话。”
她这般把话往侯爷身上一套,以使孟氏有话也来不及张口阻拦。
林雁拉着卫姮的手去到正院那边,妇人身姿清窈,如带微风,尚在四十不到的利落年景。
前世林雁姨母因在府上受人排挤,自己又总躲她,后搬去庄上独住,不慎跌入水田,此后一病不起,走时还不忘叮咛。怎知她原有这般气魄与沉淀,庆幸今生知道得不晚。
正院里,卫衍正昨夜当职,清早回府休息。他们老夫妻,便平素侯夫人如何大铜锣嗓门,可遇到关键事情上,卫衍正随便说句话,毕氏都没有敢吱声的。
卫衍正看着圆润讨喜的孙女,听说翘翘想上书院,简直哑然失声。他真的不求孙女多骄傲多耀眼啊,能安安然然就是最好了。
当下忙不迭地点头道:“不愧是老夫站在檐下盼来的大孙女,好啊,好,老夫这就给你去张罗。”
“阿爷给我找个好书院,翘翘必当用心研习!”卫姮再次见到祖父,这个总爱带自己站在墙下,观风听鸟数落老太婆的好老头,此时没有后来的老迈,之后垂垂老矣,还要被发配到几千里外不知生死。卫姮忍住酸涩,笑着拽了拽他的老幞头帽,这是祖孙俩幼年的习惯动作。
侯夫人毕氏自然更高兴了,她对翘翘的宠爱就是,什么都随翘翘的意。翘翘如果不爱读书,她就不会逼她,爱读自然是最好了。
卫衍正在太医署执事多年,京中书香一派多有结交,很快便给卫姮找了个博枫书院。
博枫书院由翰林院共同承办,这个书院要进去,不光是官贵子弟,还得成绩斐然者,否则根本想都别想。英国公府窦家、齐国公府等多有公子在其中,各个皆为人中精英。
以卫翘翘见书就打瞌睡的名声,原本是没有机会的,可见卫衍正为了孙女豁出去一张老脸来。
时日飞梭,很快九月金秋,卫姮也等来了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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