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生猝不及防想起一段极久远的回忆。
记忆中,年幼的自己战战兢兢地问:「秀禾,你讨厌……蛇么?」
「不会啊,我不讨厌,只是有点害怕而已。」少女的声线轻盈而愉悦。
「那如果我是蛇呢……」
「如果你是蛇的话……呵呵,如果蛇都像你这么单纯,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时风生方才同那人交好不久,不知人心隔肚皮,那人如此轻巧地答了,她便轻易地信了。
不过话再好听,当真事发的时候,一番原形毕露,什么美梦都碎了。刚修成人形的她太天真,掏心掏肺把自己全部的单纯与信任都交了出去,最后换来一个被茅山道士屠门的下场。
风生不明白,为什么恨可以在一个人的脑海中存留如此之久。
五百年啊,都五百年了,她依旧无法释怀。
而这千万修行,没等来得道,却等来那人的转世对她说了同样的一番话。
呵,说到底还是秉性难移,她们不过一路货色。
风生心中狠狠地想,又是一番彻夜难眠。
凌晨,天将明,秦家大院幽旷乍深,这壁廊房屋内,梅娘却是魇着似的又哭又叫。
鸳鸯持灯将她唤醒,注了盏茶递到她嘴边,“小姐做噩梦了?”
“嗯……”也许不能算噩梦,是春梦,还是一场极真实的春梦。但她不敢说,她想可能是因为她与那官人的情事激起了她对阿雍的愧意与爱欲。
梅娘在种种复杂神思中等天明,天一亮便巧坐窗下做针指。
十分晴好的日子,她却心中郁郁,被那淫秽梦魇缠得恍惚不已。
她记得梦中的一切,记得那人是如何辱骂她,如何以那种痛恨的眼神看着她的同时,狠狠地贯穿她。她在一片意乱情迷中,却又似被阿雍强占。
浮光掠影,深春潮湿的夜风割人。梦中的阿雍依旧厌弃她,像堂少爷破她身子一般粗暴地侵犯她。可梦中她感到痛苦的同时,却不觉丝毫煎熬。
可是……为何不觉煎熬呢?
不吝多想,鸳鸯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这、这是……”
她手里拿着叁张银票。梅娘一惊,取来细看,“怎么多了一张?”
鸳鸯摇头不解。
“阿嚏!”风生打了个喷嚏。
“小姐着凉了?”如意道,“大抵是这两天累着了,我让厨房煮两贴药来。”
“不必,来不及了。”马车已经在外等候,一会儿她要前去拜访知府。
商贾之术,取巧打点是必要门路。过几天江南织造局的新任太监总管就要到了,想必到时还要好一番宴请。不如先发制人,免得被人夺去机遇。
清早,风生打扮了一身体统,心下却是浑浑噩噩,被那女人搅得不得安宁。
正要出门,那女人的孩子又欢欢跑来她的膝前,“蛇姐姐蛇姐姐,来看看我的字!”
孩子手里托着一张他半个身子大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一些字。奶娘垂首站在旁边,他扬着纸,仰着脸,满是得意求夸的样子。
风生不屑接来略略扫却,写的是他与她娘的名字,以及一首小诗。期间,如意敛色,孩子亦是屏息,唯奶娘道:“小少爷昨晚练字练到很晚,说想写来给大小姐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