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车坐下后,他才想起,自己到青山干什么呢?他从来没到过青山啊。后来,他察觉到自己的动机了。他原来听徐跛子说过,于燕好像是在青山,武钢附近。
车子到了终点站,提着箱子下车的冬子,站在武钢一个分厂的门口,犹如到了一个放大版的容钢,太熟悉的环境,也有许多类似红砖红瓦的建筑,很古老的风格了。
茫然呆站的冬子,心里突然有一个想法,也许于燕就在附近呢?站了好久,又来了两趟公交车,冬子才明白,自己要面对现实了。
此时,手机响了,是大姨的。“冬子,在哪里?”
“我在武汉,放心,我没干坏事。”
“我们知道,人家派出所的人都说过了。我是问,你跑到武汉干什么呢?你小舅找你没找到,大家都急死了。”
“不急,大姨,我在武汉找个工作,你放心,我现在在我大学门口呢。”
“喔,找同学啊,那我们就放心了。你如果想在武汉找事情,要不要我给你小姨打个电话,你小姨父当干部的,路子多些?”
“不需要,大姨,我自己搞得定。”
趁对方沉默之际,冬子挂断了电话。冬子想摆脱一切关心自己的人,毕竟现在落魄到像一个讨饭的。冬子是男人,不需要人同情,冬子要做成一番事业,做一个让人尊敬的人。
冬子知道,过一会,或许是小舅,或许是小姨会有电话追过来,他干脆关掉了手机。然后,往哪里去呢?刚才跟大姨撒谎时说在大学门口,这让冬子有点难为情。毕竟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跟大姨说过假话。
破罐子破摔,此时的冬子感觉到,自己是否真的开始堕落了。他拖着皮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突然,身边一阵惊呼,让他警惕起来。
身边是一个下坡,一个拉满了装修材料的电动三轮车估计刹不住车,那个司机双脚已经踩在地上身体向后仰,似乎是想控制住车子的下滑。估计车子装得太重,再加上初速度太快,根本无法停止,在那司机双脚摩擦地面的声音以及他的尖叫中,冬子本能的冲动被激发了。
因为,前面十几米就是铁道,像容钢一样,武钢厂的专用矿车或者煤车铁道,而此时的道口已经放下栏杆,亮起了红灯,而远方仿佛火车轮子震动的声音,让地皮也有震动了。说明,火车马上就要来了。这个司机如果控制不了他的电动三轮,人亡或许可以通过放弃车子避免,但车辆肯定是要撞上火车的。
来不及想了,丢掉皮箱,冬子迅速冲了下去,终于拉住了后车板,身体尽力向后仰。但那力量实在太大,人被拖出去好几步,但终于稳住了鞋子与地面的摩擦,在距离铁道栏几步远的地方,终于停了下来。
冬子当时刚拉车尾时,趁着最开始的力量,向后顿了几下,这起了作用。车辆终于停稳后,前面那司机回头看冬子,一脸惊险后的感激,冬子为了让对方放松些,说到:“师傅,你这车,怕拉了一吨吗?”
对方歉疚地说到:“本想一次拉完,结果。小兄弟,要不是你,就报销了。谢谢,谢谢!”
冬子跟他摆摆手,此时,火车正好经过,说话也听不见了。经过街道与厂区的火车,一般都走得慢。这拉煤的火车,又长,大约有四十来节,等它走完,大概用了几分钟。
此时冬子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拍脑袋:“糟了,我的箱子!”来不及跟那司机说一句,赶快往回跑。等他跑回去时,发现,箱子居然不见了!
冬子四下张望,除了大量的行人与车辆,哪里还看得见皮箱的影子?这个皮箱,是个四轮拉杆箱,去年冬子考上大学,父亲专门到商场给他买了一个高档货,目的是不让冬子在外面丢脸面。
也许是箱子太高档了,引得别人起了贪心,被人捡走了。前后只有几分钟,它就消失在这街道里。
“找到了吗?”身后一个声音,冬子回头一看,是那个电动三轮车司机。冬子无奈地摆了摆头,苦笑了一下。
“小兄弟,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来武汉探亲还是找工作的?”
冬子此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固定了,不是探亲就是找工作,多么现实啊。冬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好像是为了安慰自己,也好像是为了减轻对方的欠疚。“没事,只是几件衣服。”
其实,里面最珍贵的,是冬子带的那张全家福的照片。尽管那照片家里还有好些张。但这一张,是最近的,也是冬子带出来的,浓缩的思念的情感。
“看样子,是出来找工作的。是吧?”
对方这样问,冬子心一定,想到,何必否认呢?他点了点头。
“兄弟,你这么年轻,心又好。如果暂时没好的去处,先跟着我干,怎么样?虽然挣不了多少钱,但起码衣食还是有的,住宿也有,怎么样?跟我去看看?”
车到山前必有路,走到一步算一步。冬子同意了,跟这司机一起,推着那满车的装修材料,就上路了。这个电动车的刹车完全失灵了,只能推着走,还真得要两个人的力量。
冬子想,就当我做好事做到底吧,反正,如果不合适,我再离开就行。身上还有千多块钱,还可以支撑几天。虽然自己在武汉学习时间不长,但知道,在武汉找个一般的工作,还是很容易的。
路上交谈中,才得知,这个师傅姓罗,在附近开了一个小的建材商店,经营装修材料,主要是瓷砖、木地板、石膏板之类的东西。
“既然是老板,怎么自己来送呢?”
“么老板哟,都是辛苦钱。原来也有一个专门送货的小工,是河南来的,但是,这小伙子家里有事不来了,这不,我自己来送。如果专门找车帮我送,一天下来,以我的营业额,车费都得几百块钱,划不来。我这电动车,也没什么燃料费,便宜些,就是个人工费。如果你愿意到我店子,我先给你一个月四千块,包吃住,怎么样?”
四千块本来也不多,赶快不上冬子在家烤羊肉串,但包吃包住,倒是一个安身的法子,冬子想,先这样吧。既然在附近工作,莫运气来了,能够碰上于燕呢?
到了一个装修工地,冬子和老板帮忙把货搬了上去,到了五楼,这一车搬下来,也确实比较累人。搬完后,跟老板一起到附近车行,花了半个小时,修好了电动车,就准备跟罗师傅一起回去了。路上,罗师父在街边买了一条草鱼,给夫人打了电话,叫她多煮点饭。
车子只开了二十几分钟,就到了罗师傅的门面。这是由两个门面组成的,宽度大约有十来米,但进深很长,里面有三进。前面两个门面当然是放商品的,中间两个门面算仓库,最后两间房,有一个厨房一个卧室。
门面里,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就是老板娘了。经罗师傅介绍,冬子叫她“黄姐”。当听说老公带了一个新招的工人过来,黄姐兴奋得不得了,赶快问冬子是哪里人,多大年纪。当然,还有一个手续,就是把冬子的身份证看了一下,仿佛得确认一下。
后来才知道,这是招工必须的手续。要不然,有劣迹的人,或者不知道身份的人,派出所查起来,老板要有麻烦。更何况,自己的员工,必须要有一定的信任。而今天,只要知道你身份证的内容,一切都有可追溯的条件了。
老板娘拿着鱼回后面厨房去烧去了,老板简单介绍了工作。冬子其实要做的工作,就两件事。一件事,就是送货,包括上下车,搬运,甚至结账。另一件事,自从冬子来了,老板晚上就再不用守店子了,夜晚他与黄姐回家休息,这店子,就是冬子休息的地方。这就是所谓的包住。至于吃,白天他们都是在这里开伙,三人一起吃。
这两年,武汉大拆大建,新来的人也多,新修的房也多。于是,装修的业务量就非常大了。原来老板曾经在武钢倒腾过钢材,这几年钢材市场已经被几家大户垄断了,小商户根本没这实力做那。于是,就转向装修市场。
“这里的水深得很,小陈,你莫看这条街上都是卖装修材料的,生意有好有坏,为什么呢?你做长了,就晓得门道了。如果你肯钻,这几年做出门道来。过几年,你回你们容城开个店子,也会发财的。”
冬子笑到:“容城是个小县城,哪有这么多装修?”
“开玩笑,你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时代?这是个天天变化的大时代。兄弟,满街都是钱,就看你看不看得见。我不是跟你丢牛皮,再过几年,你们容城,也会迎来大拆大建。那时候,人家房地产老板吃肉,搞装修也会喝得到汤。”
正说到这里,老板娘在里面喊到:“汤好了,你们快过来,喝鱼汤,整不整点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