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历史最迷惑的岔路口,你们选对了时间。”陆处长盯着大家似笑非笑:“也许大家有了感觉,但没想明白,一个现代社会除了工业化,你们遗漏了什么?”
一帮高智商的家伙,此时被这个农民模样的人整懵了。
“我们行政机构名称给了答案,再想想?”
此时,孙总突然一拍大腿。“工商局,是不是?”
“然也!”陆处长转文,有些勉强,但答案是被猜中了。“工业社会的形成,没有商业社会作支撑,是不可能的,这一再被世界工业化的历史所证明。”
一谈到历史,大家意识到自己的短板,这帮子理科生,遇到文科生擅长的东西,就不行了。况且,你们这是要穿越到历史空间去的,不懂历史,怎么改变进程?
“太阳底下无新事,人可以跳着前进,但长路,还得靠脚踏实地地走。逻辑是个有用的东西,大家想想。”
一旦脑洞被打开,下面的议论就纷杂起来。有人说,工业产品要变成财富,必须要交换。还有的人,谈论到工业化最典型的特点是分工,分工就必须建立在交换基础上。还有人说,工业化的正向回馈,离不开市场。
“你们讲了好多高大上的东西,但我们到了那时代,是要说人话,说当时百姓听得懂的话。我只说一句:铁匠不生产粮食,他靠什么活?”
当然靠交换,这是商品经济的特点。如果铁匠不与农民换粮食,那么,农民就没镰刀,铁匠就没饭吃。有人提醒到,没有商业的发达,工业就是搞出来了,也形不成改造社会的力量。
“宋代,已经发明的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清明上河图也展现了当时发达的商业社会,这就给工业的萌芽奠定了基础,所以,你们凭直觉选择穿越到那个时代,是对的。”
这种正确,只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大家选择宋代只不过是为了对付铁骑,感情,此时与理智,居然巧合了。
“过去,我们对商业有误解,那是因为,在农业社会,我们古代是自给自足的,商品交换的必要性低。因为逐利性与必然性的背离,导致许多人反感它。没有增量的交换逐利,好像只剩下盘剥,这是让人垢病的地方。但是,一旦工业化进来后,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增量,这种交换,就显示出巨大的作用,而成为社会运转的必需品。”
陆处长的大量专用名词用得一点都不生硬,反正出于自然。可见,他对社会理论与历史知识的掌握与运用,相当熟练了。
冬子觉得,社会上许多人有误解,说某些官员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这何以解释,我们国家近几十年来,发展速度与规模成为世界最闪亮的存在?何以解释这个仅用三四十年就实现工业化的奇迹?没有这样一些优秀的行政人员,怎么可以带领整个社会的进步?
当普通人找不到便宜时,总是骂别人贪心。但自己没想想,自己也有贪便宜的心?你骂有人贪腐,有可能是因为你自己没那机会,属于嫉妒。
就在坐的这些高智商的人来说,他们在自己的领域自命不凡,但在整个社会改造系统里面,他们也只是精英与骨干中的普通一分子,需要其它精英一起来干。
好在,知识分子的自信,让他们在知识面前养成了谦卑的习惯,他们在认真听。
“你们如果要穿越,必须建立一个让整个社会动起来的商业机制,这样,才会让工业化建立社会的正反馈,才会让工业社会正常运转起来。”
下面有人回顾了我们前后三十年,前面三十年不是没有工业,但无法使全社会工业化,原因是什么?而后三十年主要做对了什么?首先,肯定是解放了商业,让个体户出现了自由市场。当交换繁荣之时,工业得到正反馈,社会就突然兴盛起来,如同久抑的热情被唤醒,巨大的能量从地底下喷涌出来。
此时,孙总提出了一个问题:“陆老师,在贫穷的社会里,如何让商业化深入人心,展开起来?”
当孙总把一个人叫老师的时候,体现了他最大的尊重。冬子知道,孙总很少把人叫老师的。
“你是问我们近几十年,还是世界整体状态?”
陆处长遇到这种具体问题,逻辑就显得比较严密。
“我是问,假如像宋代,那样的农业社会,当时普通人,还是比较穷的,剩余产品少,可供交换的商品不多时,如何让普通人在商业化受益,这是个问题。”
穷人,一般在商业社会中,是受害的,尤其是在一个纯粹的农业社会。这个观点,在下面的讨论中,冬子听到不止一个人这样说过。
“好问题。估计我们几千年的帝王将相,都没想清楚这个问题,总在抑制与促进两个方向上左右摇摆。具体的历史证据,史书上都有,我不重复。但我可以提供一个现在的研究样本,供大家参考。”
只要听到研究样本几个字,这些学过统计数学的人,都比较兴奋起来,这是他们熟悉的内容。数学家的位置,与冬子虽然隔了几个座位,但他的声音还是让大家听到了。
“相似的样本,是具备参考价值的,只要统计方法完备,完全可以分析得出结果。”
微电子专家笑到:“莫给我讲统计数学,当年我差点挂科。”
下面很多人笑了起来。冬子不懂这门课,但大家的议论还是听到了。统计这门课,是非常难的,难就难在要从表面无序的数据中,找出规律。最主要的是,公式太多,非常难学。
“我讲数学,不是专家。但是,样本试验,我知道一些。我给大家说个与宋朝相似的样本,今天在某些地方,仍然存在。”
这话很突然,还是原来他的观点,与其穿越到宋朝,不多到世界看看。世界上许多地方,还保留着宋朝的生活状态呢。
“印度北部某些地方,孟加拉的某些地区,是典型的农业社会,甚至还没有我们宋朝搞得精致。但总体人均生活水平,与我们宋朝差不多。因为他们的主要产品是粮食,从人均耕地面积讲,与宋朝差不多,而粮食产量,也差不多。”
面积差不多,这可以理解,但产量差不多,这就比较意外了。毕竟,600多年过去了。
“费主任估计也有体会,他去过。一亩地,种水稻,亩产在400斤左右,基本上相当于我们宋朝的产量。也就是说,从物质资料生产的效率来说,从个人仍有财富来说,他们就相当于宋朝的老百姓。”
火药专家此时感叹到:“我们在这里吃肉,还得要感谢袁隆平啊。”
此时,大家开始夹菜喝酒。冬子没有想到,在座的许多专家,在他们少年时代,也经历过亩产400斤的时候,那时候的贫穷,是根深蒂固的记忆。而杂交水稻出来后,今天,我们的亩产达到1800斤甚至有的达到2000斤,这是个怎样的数据?
此时,数学家突然发言到:“这是不是有个巧合?我们的产量是人家的4倍,我们的总gdp也是人家的5倍左右?工业化只多出了一部分?主要靠粮食产量?”
马上就有人批评到:“你忽视了一个东西,可耕地面积。我们的可耕地面积,比人家少三分之一,况且,南亚是一年三熟,我们最好的江南也只一年两熟,东北黑土地最好,也只有一年一熟。所以,我们的全面胜出,主要靠工业。”
他混淆了粮食总产量与单产的区别,数学家激动起来,也会犯常识性错误。整个酒席,他是最自我的人,因为别人喝红酒是一口口地抿,而他老先生,却喜欢一口干。酒鬼,遇到酒,就不理智了。
“对贫穷社会的研究,不是我们自己搞的,但别人搞的,有一些有意义的成果,跟大家分享一下,或许,大家会有新的体会。”
陆处长先问了一个问题:“教育与医疗,是具备致富的外部条件。外部因素是变化的条件,而内因才是变化的根据。那么,从内因角度而言,贫穷的本质是什么?”
数学家又开口了:“这是个哲学问题?”
“不,这是个具体问题。”陆处长说得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