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向当年也是瞧不起父母的养殖场的,整天鸡屎臭,甚至,对喝鸡汤吃鸡蛋,都有一种厌烦。父母原来打工本来是挣了点钱的,本来是可以在镇上买个好房子的。结果,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回乡下,办什么养殖场,做着百万富翁的梦。
在他很小时,父母就在外面打工了,他跟爷爷奶奶长大,隔代疼这句话不假,但爷爷奶奶要干农活,也没什么文化,所以,对他的学生,也就没那么关注。
“男伢嘛,有体力能打工就行了,何况,我孙子还那么聪明呢?”爷爷对家访的老师,都是这样说的。
野地里自有野地的乐趣,偷鸡摸狗、逮鸟捉虾,再加上有几个小伙伴一起斗胆,勇敢的气质,就培养出来了。
过去,也曾经羡慕人家父母在家的同学,自己也想念远方的父母。但后来,父母过年回家,就要检查他的作业,看他的成绩,他就不太喜欢了。
所以,小向跟父母的感情,是有些隔膜的,反而跟爷爷奶奶亲近。
本来,初中毕业后,他就想出去混了,但父母不同意,说最起码要读个高中,他当时也考不上普通高中,就学个了职高,当然,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他读高二的时候,父母回来办养殖厂了。现在想来,如果当年父母把那些钱拿来买房子,全家住镇上,或许,自己已经结婚了,毕竟,家里有一台二手东风小康面包,镇上有房,已经具备了找媳妇的最低硬件标准了。
好在父亲见过世面,知道自己读书是读不出来了,就让他先学个驾驶技术,开一个面包车,给市场送鸡鸭。
最开始,养殖场的产出是不错的,也有盈利,好像生活充满了希望,所以,小向闻着那些鸡屎味,也没觉得那么讨厌。出去送鸡蛋,也没觉得丢脸。
养殖鸡鸭是一个体力活和技术活,体力的事,他不想干,技术的事他不想学。毕竟,这方面,父亲的教育方法简单粗暴,让他不感兴趣。
年轻人学东西,与喜不喜欢老师有关。父亲的态度生硬,与爷爷奶奶的宠溺形成太大反差,他有些不喜欢父亲。所以,父亲教的东西,他不想学。心底里不服:你不就一个初中生嘛,有什么资格教我?我还上过高中呢。
一般人,有了盈利,就想扩大生产,没有风险意识。父母看到养殖场在赚钱了,就加大了投入量,结果,因为养殖密度太大,就没躲过那该死的禽流感。
小向记得,那是一个冬天,一家人望着满场的鸡鸭,畅想着今年过年的行情以及要赚的钱。母亲保守一些,也估计,这一批鸡鸭,至少也得赚十万回来,看在钱的面子上,小向也努力地附和着笑了起来。
当父母在想价格,在想来年扩大规模的打算时,小向却在想象,有了钱,他该具备追姑娘的资格吧?镇上那一家小超市的公主,她家卖的鸡蛋,就是自己送的。人家是甲方,当然自己得面对人家的挑剔。
当自家有了钱后,把崭新的好车往她家门前一停,估计,自己拿一把狗尾巴花送给她,她都会笑的。
小向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猜别人的心思,采用的办法,是将心比心。说得好听一点,是同理心。说得不好听,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人嘛,有了钱,什么都好办。小向一直是这样想的,他也相信,所有人,都会这么想。过去那些看不上自己的女同学,哼哼,我还不追你了呢。
鸡瘟来得很突然,只是一个晚上的事,第二天早上,听到母亲的尖叫声音,小向就被吓醒了。当他披上袄子出来时,母亲已经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抹起了眼泪。
已经死了一百多只了,剩下的有一半,也没精打采,明显是生了病。父亲要他赶快开车到镇上,找那个当地最著名的兽医,结果,他已经到别家的养殖场去了。
那兽医的老婆问了问小向,具体情况。小向本来不想说的,你一个家庭妇女,又不会医病,问这么多干嘛。但是,求人得低头,于是就简单地说了一下。
“禽流感,政府已经通知过了,你没看新闻吗?”
都惊动政府了?小向知道,这种上新闻的事,肯定是大事了。于是就央求这位,赶紧给她老公打电话问。心里还在庆幸,幸亏我没走,要不然,得罪人家了。
电话那头的兽医听得明白,也说了声:“禽流感,赶紧把死了的处理了,凡是有病的,都隔离,不然,要死光。”
咋处理?咋隔离?小向还没来得及问,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小向只好上车往家里赶,一边骂这个兽医不说细,一边加大了油门。结果,还没到养殖厂,远远看着,有一台小车一台大车,停在了自家养殖场门前,还有一些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
自家的鸡鸭全部扑杀,并且被防疫人员拉到一个镇上的石灰坑里消毒焚化填埋,一切都来得这么快。父母接过防疫人员递来的单子,核对数目时,眼泪与颤抖的手,都无法签字。虽然有部分政策补助,但是,最终损失的是,所有的投入。
一切变为零,几年的心血白废,所有的希望破灭。他们再也没有勇气,重新办养殖场了。他们重新外出打工,人生命运转折的努力,从此不再提及。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小向虽然对养鸡的技术学得不多,但对杀鸡杀鸭的技术,倒是会了,主要是实践。还有一项技术,就是开车。
但这些技术,只能糊口,不能发财。再加上,从小被爷爷奶奶宠溺的孩子,天性奔放,他不可能像父母那样,总想挣几个汗水钱,所以打工的历程,就很不稳定。不是在找工作,就是在换工作。总之,小向有一种迷之自信,自己肯定可以找到发财的机会的。
他所谓的发财,最现实的标准,是按娶媳妇的标准来的。如果娶一般的姑娘,家境跟自己差不多。有台小车,镇上有房,十万彩礼,就可以了。如果找个稍微好看点的,那得市里有房,有崭新轿车,起码得准备二十万的花销。
小向按后一个标准算了一下。市里有房最低得五十万,一台好车二十万,彩礼及婚礼花销二十万,加起来,小一百万了。自己原来打工,一个月挣几千块,根本存不下钱,那一生,恐怕就无法实现理想了。
当你穷得只剩下理想时,你该反思,你所谓的理想,好像只配叫做梦。
单身汉做梦娶媳妇,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跟小熊没事时,也探讨过,不同等级的媳妇,需要的资金。比如前面说的入门级,需要五十万,后面的较好级,需要一百万。那娶到村镇之花的级别,那得多少呢?
小熊毕竟成绩好,他会用数学思维。“2的n次方乘以50万,上升一个档次,n加1”。
“莫跟我乱扯,你都出公式了?”
“你听我解释。假设你的最低入门级,是50万,那较高级,是多少呢?此时n为1,那就是50乘2等于100万。以此推测,镇花村花级别,那n就为2了,50乘以2的2次方,50乘以4等于200万。如果再高的档次,比如县花校花之类的,那就是50乘以8,400万了。”
其实,这个档次划分,他们私底下是有共识的。县花校花之类的,标的对象,就是许玫。
哪怕100万,自己都挣不上,小向打消了自己这条路径的念头。“什么破买卖婚姻,战无不胜的,是爱情。”小向决定另辟蹊径。
小向迷之自信,当然来源于从小接受到的评价。在最为低沉的人生路径中,小向都以这种评价来激励自己。当然,权威评价,自然是来自爷爷奶奶。
“我家大孙子,长得闪、想得抠、霸得蛮,哪个比得上?”
注意,他们说的这三个评价,最后一个字都要读三声,算是当地土话。所谓长得闪,就是长得帅的意思。想得抠,就是想得精,很聪明的意思。霸得蛮,其实是勇敢加有力气的状态。你想,帅气、聪明、勇敢的人,怎么可能没老婆呢?大丈夫何患无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