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她的每一只手上都拿着法器,朝天幕丢掷。
雷劫停凝了一瞬,随后,碗口粗的雷狂暴而来!
这次是对准徐千屿。
沈溯微拿起剑,他已经无法运转灵力,只能靠劲力引雷,令雷全部应在他的身上。片刻之后,他身前衣襟已被淅淅沥沥的血浸湿了。
他没有发出声音。
全神贯注已令他感觉不到痛觉。魂灵被魔气环绕,似一个人走在重重迷雾中,迷雾中传来唏嘘声,像一种引诱,又似天道给他的暗示。
倘若做魔王,应有杀出重围之力吧。
人间需要一个魔王,制衡魔界,正如前世一般。
但是,让他成为自己最讨厌之物,又怎么可能甘心。
也就是这心念一转间,雷又轰然而下。徐千屿的法相如雾消散,剑与鞭全部拍在地下。地面上亦无能用之物,就连花青伞给的避雷符,也都成了破碎的灰烬从地上飘起来,上面红光泄散。
沈溯微知道,他已经错过与天道谈判的绝佳机会,却并不后悔。
他这一生困厄,一直在妥协和忍耐,人人都想将他摆弄成合适的样子,他亦为了苟活,不住地藏匿自己。
他心中不想这样。
此时,他企图以预知的神通去看未来,却只看到漫天的粉彩,像雨点一样倾落。
徐千屿已经快没有意识了。
唯一的感觉,只是两人相互牵着的手,手心有微湿的汗意。她抓得紧了些,她已没有力气回头去看,只能用手触摸对方的脉搏,还在跳动,她便放下心。
并肩作战,哪怕死在此处,她也不是很怕。如果她没有用尽全力抵抗,才会后悔。
又不知过了多久。
朦胧中,似有吹风回大地,仙人抚顶。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像做梦一般的感觉。徐千屿感觉重塑的血脉被迅速拼接,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消去,灵池也蓄满灵力,还扩大了一周。
等她意识到不是梦的时候,便苍白了面色。
眼前全是灵气。
天雷似乎都在这脉脉的雨意中消散了,苍穹呈现出一种剔透的苍蓝,日光把远处的山影照亮。
大阵外周锈迹斑斑的机关,洗去浮尘,变成崭新的模样,无数个失去效力的法阵,焕发金芒,重新旋转起来。
四周变得亮而润泽。
灵气如雨点一般下落,因灵气太过浓郁,水雾中顿时浮现出许多蜃物,又一一惨叫着炸开,化作一团浓郁的灵气。
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远处的天梯拼成了。
灵气散落,但也就意味着……
万魔灭。
灵气无法再从掌中传输,徐千屿还是哭了,她像个孩子一般央求道:“师兄,你不走。”
沈溯微攥紧她的手,道:“别哭,我会忍着的。”
她一哭,他心便抽痛,思绪便混乱。他想起水如山同他交代的话,他说:“你身上有千屿一直想要的东西。这东西旁人给不了她,只有你能给。所以,千万不要抛下她。否则她在这世间,便只剩下孤孤单单一人。”
他放不下徐千屿,无法留她孤单一人。
这种念头在心中盘旋不去,如杜鹃啼血,终归成了一句“不甘心”。他不肯走,无法走,即便肉身陨落,这种放不下的执念仍不愿散去,而是像青松一般孤植于此。
他如雨中的泥□□身,皮肉寸寸剥落,见肌理血肉,复现白骨,最后白骨无存,仍然保持着脊背挺直的坐姿,没有放开徐千屿的手。
他想,当年无妄崖峭壁上,清衡道君的尸身,就是这么来的吧。
弟子们自地下跑出来,跑到大阵跟前,便看到徐千屿隔着纱帐,牵着一具呈跪姿的骨骼,不免面面相觑,露出不忍的神色。
徐千屿眼珠黑沉沉的,没有动。
不久,那具骨骼从头到左手,化沙消散。
而它脚下的藕身,连着傀儡丝线,发出光芒,如命运倒转,片刻之后,蓬莱弟子们纷纷惊叫起来!
只见徐千屿牵着的白骨手臂,重新塑出臂膀,身体,复现一个跪着的人,它的骨架为金色,浮现着血色的纹路,显得既怪异,又神圣。
骨骼之上,慢慢重生肌理血肉,再生黑发表皮。
随后天降神雷,白虹贯日,徐千屿回过头。
火焰一般的白虹之中,分明有个长发簪冠的人影,就像师兄从来没离开过,像做梦一般。
在魔气包裹之中,生发出灵气,混杂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气息。随后是数道雷劫,每道雷后,这衣袖飘飞的人,修为便加升一层:炼气、筑基、元婴……直至半步化神!
围观的弟子,都退后一步,让出一片空地。
没人能预料到,沈溯微能渡过这个雷劫。
徐千屿稍稍一动,他便睁开眼,方才殒身又重塑,魂游天地间,仿佛是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没有松开手,他没有抛下徐千屿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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