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头端来了汤药,并且禀告穆九霄说是穆耳夫妇等人已经悉数到齐,他只是点头,告诉他让他们候着、随时待命,便再无话。
穆头退了出去,此时房间里已经有了些温度,他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有些无从下手。
“冷,冷……”
林铃儿像是梦呓般的呢喃着,他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很烫,穆头说这是正常现象,林铃儿现在很虚弱,孩子能不能保得住还不知道,她还感染了风寒,势必会引起发热,过几天便会退热。
虽是如此说,但是病在她身,急在他心。
他将她扶起靠在自己的身上,盛了一勺浓黑的汤药吹了吹,有些笨拙地放到了她的唇上。
可是她昏迷着,神智不清,药汁到了她的嘴边根本无法自主喝下去,顺着嘴角流淌下来,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穆九霄一急,连忙放下勺子拿帕子帮她擦拭,这边擦拭着,那边手中的药碗变得不稳,一个倾斜药汁又洒了下来。
没想到征战沙场无数次的他,却在面临这一个小小的问题时急得出了汗。
想叫人来喂,却又放不下她,狼狈之下,他再次拿起了勺子。
又一勺汤药顺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他气急败坏地放下了药碗,赶紧帮她擦拭,生怕那药汁烫到她。
在擦拭滴落到她胸前的汤药时,她的白色中衣凌乱着,胸前那块烫伤的痕迹若隐若现。
他心里一痛,不由得拉开了她胸前的衣襟,原来那里的“霄”字,已然变成了一块凹凸不平的疤痕,与原本的皮肤颜色格格不入,看起来扭曲恐怖。
他的眉越拧越紧,心痛得不能自已,红了眼圈。
傻丫头,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为什么要用折磨自己来惩罚他?他宁愿她用那块火红的炭烫伤的人是他。
轻轻地将她放在床榻上,他俯身亲吻了她的疤痕:丫头,无论你用哪张脸,都改变不了我爱上你的命运,这就是命中注定。
帮她合上衣襟,他端起汤药,也不管那药是保胎的,在嘴里含上一口,凑到了她的唇边,轻轻翘开她的唇瓣,一滴一滴将汤药喂了进去。
她终于喝下去了,发现这种方法有效,他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将一碗药都送入了她的腹中。
这药很苦,喂完了药,他却没有漱口,想他一个王爷,平日里连喝个茶后都要漱口的,可是今日他却硬生生地把口中那残存的药汁咽了下去,她苦,他陪着她。
“孩子……你还我孩子……冷……好冷……”
她的脸色苍白,额头不断地渗出冷汗,那含混不清的呓语惹人心痛。
他脱下袍子躺在了她的身边,将冰冷的她拥入怀中,今后,只要她想要的,他通通都会给她,再也不会恼她、逼她,哪怕是自由,他也会拱手相送。
他就这样拥着她,从日上三竿到夕阳西下,再从夕阳西下到三更天,期间穆耳来请示过他要不要用膳,他没有回答,她不吃,他也陪她饿着,可是他并不感到饿,因为能如此安静地拥着她、看着她,已是天下最美的盛宴。
三更天刚过,林铃儿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她的头很痛,身体轻飘飘地似要飞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不停地看到打打杀杀的场面,然后就是血流成河,好像有人一直在叫她的名字,那个声音很熟悉,是他吗?
眼皮费力地抬了抬,她仿佛看见了那张刻在脑子里的脸,无论她多么想要抹去,他却始终在她的脑子里徘徊,怎么赶也赶不走。
吃力地抬起手抚上眼前这张脸,浓密的眉毛,高高的鼻梁,坚毅的下巴……
“穆九霄,是你吗?”
她迷朦着双眼,呢喃着他的名字。
他心里一痛,泪水顿时顺着眼角滑落。
他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描摹她的脸庞,呢喃道:
“是我……”
她的唇角好像轻轻勾了勾,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身体往他的怀里钻了钻,合上了眼帘。
他咬着牙,痛的感觉开始从心头扩散,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就是只披着一身刺猬皮毛的小兔子,她吵闹、倔强,她坚韧、不屈不挠,她总是竖起浑身刺保护自己,其实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她害怕受伤,害怕心痛。
因为她不相信他,所以他也没有告诉她,其实他愿意做她身上那张带刺的皮毛,帮她挡去一切伤害、痛苦,让她可以做一只真正的兔子,在他的保护下尽情地做她自己。
拿过她那只缠着绷带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又吻,怕他死,她傻到用手直接去握住那把剑,这样的付出让他如何承受得起?
可能是他弄得她痒了,睡梦中,她抽回手搭在了他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现他在身边,她比之前睡得安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