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理会管家,依然径自往府内走去,管家不明所以,也不敢怠慢,忙在后面跟着,却被他喝斥一声,给赶走了。
南宫绝目露凶光,如一阵疾风般行走在丞相府内,路遇之人无不被他吓得退避三舍,从没有人见过如此狠绝的南宫绝,尽管他的名字叫“绝”。
穿过若大的丞相府,他来到了府内最僻静之地——如烟坊,这里住着,不,应该说是困着,他的母亲、也是他的父亲最爱的女人,穆如烟。
走到如烟坊的门口,他的脚步顿住了,原本的狠绝之气也在不知不觉中退却。
站在月亮门下,一条建在湖上的曲径直通如烟坊,隔湖相望,那如烟坊安静得宛如一幅画,又像是静待爱人归来的少女,默默无声,却处处含情。
这就是他母亲的居所,二十年来,她从未离开过这个月亮门,这就是她全部的世界。
这里是整个丞相府最幽静的角落,一年四季风景如画,没有哪里比这更美,也许这就是父亲对母亲表达爱意的方式,尽管她不爱他。
这里常年清幽,没有人敢来打扰,更是没有人敢遗忘,外面的女人或羡慕、或嫉妒、或是充满了恨意,却从来不敢做什么,若是做了,那便是自寻死路。
母亲每日都会把那只枕头打扮得漂漂亮亮,对它轻声细语,然后抱着坐到窗前,她的目光总是脉脉含情的,永远注视着窗外,好像有一天,她跟她的孩子总会等到她心里的那个人,然后跟着他一起归去。
她从未用那样的目光注视过他或者父亲,即使她生了他,却没有给过他一点点爱,即使父亲那样爱她,她却永远视若无睹。
他不知道她是真疯还是假疯,或者只是用一种行为在麻痹自己,这样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痛。
偶尔,他也会偷偷地来到这月亮门下,远远地看着窗前的她,她很美,美得很不真实,就像她的名字,如烟,看得到,却摸不到,好像她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不留下一点痕迹。
他恨她,恨她为什么不能像其他母亲一样爱自己的儿子,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能变成她怀里的那只枕头,被她抱着、爱着、轻抚着,哪怕只有一次,也会给他莫大的慰藉,可惜,他从未有过那种幸运。
他倏然握紧了拳头,从小到大,她从未给过他一点点爱、尽过一点点做母亲的责任,如今,是该让她尽责的时候了。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现实将他从苦闷的思绪中拉回,他定睛往那个窗口看去,心下突然一紧,今日,她居然没有坐在那里?
没有多想,他跨过月亮门,进入了如烟坊,趁着父亲不在,他可以为所欲为了。
离得那间水阁越近,他的心越是不安稳,如烟坊如此寂寥,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走过曲径,进入建在湖上的水阁,一个丫鬟缓步迎了上来,这里的人儿都是那么的安静,一如他的母亲。
“给将军请安。”
丫鬟福身轻声道。
南宫绝本来想带着人就走的,可是这里的安静竟然让他不忍心这么做,他的声音很低,纯净的音色透着一丝沙哑。
“夫人呢?在午睡?”
不在窗边静坐,那就应该是在房里午睡了。
丫鬟始终低垂着头,道:
“回将军的话,夫人不在。”
“不在?”
他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惊愕之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穆如烟从来不会离开这里半步,此时竟然不在?
“什么意思?”
是他没有理解丫鬟的意思吗?二十年来,第一次从丫鬟的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昨天晚上,丞相来过,把夫人带走了。”
丫鬟处变不惊地道。
“带走了?带去了哪?”
南宫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躁,一把握住了丫鬟的肩膀,大声质问道。
丫鬟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终于一改那安静的姿态,战战兢兢地答道:
“奴婢、奴婢不知道。”
他气急败坏地推开丫鬟,不死心地往如烟坊里冲去,翻遍了整个房间,居然真的没有母亲的影子。
在穆如烟的房里,他看到了一只又一只被她打扮精致的枕头,它们裹在襁褓之中,有的还“穿”着她亲手做的小衣服,拿起一只,他双手用力往外一撑,枕头被撕成了两半,里面的棉花如飞絮一般散落出来,满地狼藉。
理智回笼,他开始思考父亲的行为,为什么他要偷偷地带走小郑子,甚至带走了穆如烟,他把他们带去了哪里,他到底想干什么?
离开如烟坊,他想召集相府的死士,这才发现相府的死士也全都不见了,这些死士除了他和父亲,是任何人都不知道、也调动不了的,显然,是父亲动用了他们。
父亲到底在背后做些什么,竟然瞒着他?
拓跋九霄带着林铃儿离开村子后直奔凌水河的方向,沿途上的大路、小路、山路都有不少官兵设卡拦截,他们一直穿梭在山上的密林之中,成功地避开了这些耳目,估计南宫绝将大部分兵力都派往其他三个方向,而往凌水去的这一路上布防自然就削弱了,这便是他们的可乘之机。
但再疏忽的官,手底下也有精明的兵,再松懈的布防,也有十几双眼睛在盯着,一个在山路上设卡的官兵刚刚盘查过一对过路的父女,跟身边的人说:
“你先盯着,我去方便一下。”
这人说完便往山上走去,刚脱了裤子,就看见远处的密林中闪过两个黑色的身影,正飞快地朝北跑去。
他才尿了一半,这下吓得把剩下的一半都憋了回去,嘴巴也不听使唤了,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