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良平挠着头:“我自然没有修炼血魔功法,但是南巢酒魔也的确是没有看错。”
孙炎盯着他:“怎么说?”
广良平低声道:“实不相瞒,其实我这一趟,会到这里来,并不只是出于斗部的托付,亦是因为一个人请求。”
孙炎问:“那人是谁?”
“是我!”一个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孙炎脸色微变!这个声音是……
广良平将赤霄剑往地上一插,一股股血水,从赤霄剑的剑锷略下方的位置,缓缓流下,诡异莫名。血水流到地上,聚集成一个血色幽魂。孙炎缓缓握住转魄剑:“仙玉羽宇?”
血色幽魂道:“不错!是我!”
孙炎手握剑柄,冷冷的道:“良平兄,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还是我自己来解释吧,”仙玉羽宇道,“那个时候,被你和黑樱月华斩杀掉的,只是我的肉身。然而,修炼血魔功法之人,元神与鲜血早已融成了一体,化作血影。我的鲜血洒在地上,被某种力量吸起,融入了‘它们’之中。”
孙炎道:“它们?”
仙玉羽宇道:“你应该见过它们,你也曾经被它们抓住……”
孙炎想起了,藏在赤红大漠六芒星阵底下的那巨大血影,当时,那些血影曾逼迫与九龙子合体的他,前去打开一扇“门”。后来,也是同样的血影,在弥楼妙光山试图暗算瑶瑶帝姬,结果被来历不明的刀光斩了一记。现在回想一下,那记刀光,倒有点像是太虚刀。
他道:“‘它们’是军吒利明王的手下?”
仙玉羽宇道:“不!与其说它们是军吒利明王的手下,不如说,它们是军吒利明王背后的主谋。而在它们与军吒利明王的背后,又有更强大的力量在控制着他们。”
孙炎道:“你与他们是一伙的?”
仙玉羽宇略一沉吟,道:“此事,需要从更早说起!”
孙炎道:“我想我们还有点时间。”
仙玉羽宇道:“小时候的我,极是聪慧,被认为是天才,不管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一学就会,不知不觉间,神童之名,便已经传遍了蜃海界。十岁多些,便被蜃海界的道门共同推举,进入了仙界,没过多久,便靠着自我存神,修出仙体。那个时候的我,极是自得,舍弟对我极是崇拜,在周围所有人的眼中,我是整个道门的希望之星。”
继续道:“但是,不知道从什么起,我的修为就开始停滞不前,我修到了‘仙人’,但是‘飞仙’对我来说,却是遥不可及。不但根本无法修到飞仙,甚至有五气不稳三花摇动之兆。我知道自己的修行出了问题,于是益发的刻苦用功。外人见我如此用功,俱说我本就天分过人,又如此辛勤,都说我修成‘飞仙’,指日可期,却不知我,莫说修至飞仙,甚至连原本的仙气都难以保持,只是,从小到大得到的过多关注,让我无法接受自己让大家失望的事实,我装出冷酷的样子,表示自己道心坚定,我装作洒脱的表象,以示自己心头空明。但是,唯有我自己知道,我心中的苦恼。”
孙炎略一思索,道:“其实有的时候,承认自己做不到……才是真正的‘做到’!”
仙玉羽宇苦笑道:“你说的没错,只可惜,我却是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从小被誉作神童的我,在万众瞩目之下,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失望。记得有一日,我教舍弟九玄望气之术,离楼天分亦是过人,学会之后,见我三花五气模糊,疑惑的问我是怎么回事,于是我故作自豪的跟他说,我这是以魔试道,藉由内魔的考验来坚定自己的道心,舍弟由此而更加的崇拜我。现在回想一下,这样的谎言,除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它到底有什么用处?就算告诉离楼,我的道心不够坚定,我的修行停滞不前,那又如何?他是我的家人,他难道会因此而看不起我?连对着自己的家人都要故作清高,隐瞒真相,你们可以想见,我在外人面前,是如何是虚荣和自大。这份虚荣和自大,其实便是我心头的魔障,只可惜,当时的我,并不能够看清这一点,或者说,哪怕是心中已经知道,我却是扔不下‘道门新星’这样的称号,承认自己是一个愚钝的人,然后脚踏实地的往前走。”
他低声道:“大道万千,有的人年纪轻轻便能成就仙道,有的人苦修数十甚至数百年,方成仙道,数年成仙者难道就真的比百年成仙者,更加高贵一些?这世间,尽有天姿愚钝而成大道者,其实一个人能不能成就金丹大道,与他幼时是否聪明,真没有太多关系,只跟他的道心有关。古时仙人,往往都要花上数十年的时间来考验他们的弟子,确定其道心坚守后,方才传授大道,便是这个道理。只可惜当时的我,并不能够看透这些,反执着于‘天才’‘新星’这样的虚幻。再到后来,良平贤弟亦如慧星一般崛起,给了我极大的压力,外界总是将我与他相提并论,然我自己却是知道,其实我与良平贤弟相比,差得太多……”
广良平挠了挠头:“那个……其实,我是有奇遇的……”
仙玉羽宇哂道:“仙道中人,谁没有一两个奇遇?奇遇原本就是实力的一部分,否则这些奇遇,为何不找上他人,偏偏找上你们?更何况,到底什么才是奇遇?关尹子得老子传授了一本《道德经》,成就仙道,这是不是奇遇?但《道德经》的五千文一直都在那里,单靠着这一本书,便能不断推演,著出《文始真经》,证得文始天尊的,为何就他一人?便如孙炎兄弟,得到王母娘娘的《紫度炎光经》,这算不算是奇遇?然而自《紫度炎光经》著出后,各个道门岂非都奉作经典,为何其他人就把握不住这个奇遇?又如你二人,在这地府深处互换绝学,对你们日后的大道俱有着极大帮助,这难道不是奇遇?但为何,这奇遇其他人就是无法做到?你们两个,如此年轻便能有这番成就,肯定是有奇遇的,但若是,把你们的奇遇放在其他人身上,难道他们就真的也能够有此成就?”
轻叹一声:“反过来说,就如谢自然,‘二郎神’之果位和八九玄功,这算不算是莫大的奇遇?偏偏心胸狭窄,性情偏激,八九玄功在她手中,又练出了什么名堂?”
他低声道:“其实,到底什么才是‘天分’,我已经弄不清楚了。以前的我聪慧过人,一点就通,舍弟自认为天分不如我,一边崇拜着我,一边脚踏实地的,一步一步的跟随着我的脚步。他并没有什么奇遇,所学的,不过就是家传的功法,修行速度比不上我,但却走的分外的稳重,不知不觉中,就跟在了我的后头。我初见良平贤弟时,只觉这人为人死板,不知变通,学功法,修仙术,除了苦苦钻研就不知有它,其实心里是多少有些看不起的。结果,偏偏就是我那自认愚钝的弟弟,和不懂变通被我看不起的良平贤弟,给了我最大的压力。有道是:三光守道而行,则无所不照察!他们是‘守道而行’,而我却因心浮气躁虚荣自大,已经无法看清我自己的‘道’。也就是因为这份虚荣,才让天殃神主有机可乘,也使我最终变成这个样子。正如心魔拥有万千幻相,但若自身道心坚定,再厉害的心魔也侵扰不了。心中之魔,总是始于自身心中之病!”
孙炎问:“你说的天殃神主,便是军吒利明王座下八大神主中的天殃神主?”
“正是他,”仙玉羽宇道,“此人在军吒利明王座下八大神主中,最是阴险狡诈,他假作与我结交,而我当时因为修为停滞不前,正处于烦躁不安之中,结果为他所趁,开始修炼血魔功法,并服食了人参果。”
孙炎动容:“人参果?”
仙玉羽宇低声道:“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教给我的乃是血魔一系的魔功。血魔一系的修炼,需要靠着杀害并吞噬无数人血才能有所成就,而且必须是人类之血,除‘人’之外,其它一切生灵之血,对血魔一系的修炼者,尽皆无用。虽然当时,我已偏离大道,有走火入魔之危险,但这种以杀人吃人,来增强自身修为的做法,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做。修炼了他所教的功法后,我的修为果然有了极大的进益,很快的就突破至‘飞仙’之境,‘灵仙’甚至是‘真人’,亦是指日可期,因为看不出他所教功法有何邪异,我也就没有怀疑,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他教给我的,便是血魔一系的功法,而我虽然没有去吞噬生人之血,却能够藉此功力大涨,是因为我吃了人参果。人参果的真相,其实就是‘万灵血’,乃是以无数活人祭炼而成。”
孙炎沉默。人参果竟然是用生人之血炼制而成,这等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必定会震动仙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第一次听人说起,但他却有一种自己其实早就已经知晓的感觉。
那个时候,军吒利明王请瑶瑶帝瑶和美舞仙子服食人参果,就是作为“金童二号”,适逢其会的他,将那两颗人参果打翻。
他道:“就是在那个时候,你投向了军吒利明王?”
仙玉羽宇摇了摇头:“实际上,我从未见过军吒利明王,也没有跟任何人勾结。”
孙炎皱眉:“那你在暗处害我……”
仙玉羽宇道:“说了,你可能亦难相信。自从服食了人参果后,冥冥之中,便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力量,在命令着我。如果硬要解释的话,就像是经过了血誓,认了主的幻兽,理所当然的顺从着主人。在我的头上,仿佛也有一个‘主人’,我理所当然的听从着它,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志……不是无法反抗,而是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被人在暗中操控。我理所当然的,与那些我以前明明不认识的人联系,理所当然的,为那股力量效力。那个时候,我们主要的目的,就是在聚集‘龙之九子’,而你之所以会被卷入,亦是因此。”
继续道:“这种情况,一直到我被你和黑樱月华所杀。当时,我的血魔功法已经小成,化作血影逃走后,就像是纳入百川的水滴,被吸入了‘它们’之中,成为了‘它们’的一份子。那是一种无经形容的炼狱一般的感觉,阴毒怨恨无法抑制的痛苦歇斯底里的疯狂,就算是十八重地狱中所有怨念的集合体,亦是远远不及。哪怕是再正常的人,落入其中,都会变得疯狂,那是一种……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