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些小卡片,这么看来,对门邻居是个……楼凤?
所谓“楼凤”,就是居民楼里的暗娼,打着按摩推油的名号,实际从事的却是卖淫的勾当,一般和当地混混恶霸们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普通人都不太愿意招惹她们。
饥肠辘辘的宋然只纠结了两秒钟,就在“息事宁人”和“捍卫外卖”之间,毅然选择了捍卫外卖——那可是他刷爆了最后一张信用卡,买来的炸鸡排和珍珠奶茶啊!
“砰砰砰!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他敲了足足两分钟,那扇猪肝色的防盗门终于被一把拉开,而后是一个尖利的女高声:“哪个死鬼敲门啊?赶着投胎吗?!妈了个逼的贱人,操你老母……”
宋然根本插不进嘴,只能无语地望着眼前口沫横飞的女人,等她骂完。
这么冷的天气,女人却只穿了一件薄纱睡衣,大半个白花花的胸脯都露在外面,两片张张合合的薄唇涂得血红,睫毛刷得像苍蝇腿,她应该也就三十七八岁,模样还算漂亮,但经年累月的皮肉生意让她看起来几乎像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
女人骂了一会儿,见对方不还口,又怒道:“怎么,哑巴了?老娘正做生意呢,你他妈敲什么门啊?妈了个逼的。”
宋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礼貌:“大姐,我外卖丢了,你看见了吗?”
女人瞪大了眼睛,似乎对“大姐”这个朴素的词汇非常不适应,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狠狠吐了口唾沫:“呸!刚才老娘在做生意,谁他妈见过你的外卖啊?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要是那个小杂种偷了你的外卖,你他妈上天台找他啊,尽管往死里打,打死我也不管,妈的个逼的……”
小杂种?宋然挑了挑眉,了然道:“是你儿子偷的?”
那女人噎了噎,恶狠狠地瞪着宋然,似乎又想开始喷唾沫了,正在这时,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小凤,你在外面干嘛呢?怎么还不进来?”
女人翻了个白眼,低声骂道:“秒射的老东西,操他老母。”
然后她“砰!!”地一声,狠狠摔上了那扇猪肝色的防盗门。
宋然站在门外,鼻尖距离防盗门上那张“玉指按摩”卡片上的美女大腿只有两毫米,差点毁容。
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又想起女人说的“要是那个小杂种偷了你的外卖,你他妈上天台找他啊”,便眯了眯眼睛,转身往楼顶天台走去。
这种八十年代的老式居民楼,顶楼楼梯都直通天台,推开一扇布满红锈的的铁皮门,便看见一大片乱糟糟的违章搭建,楼顶似乎被居民们当成了仓库,到处都堆满了乌七八糟的破烂,栏杆上几只乌鸦“哇哇”乱叫。
宋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晚风中果然有一丝淡淡的炸鸡香味,他心中有了数,抬步往一间违章搭建的棚屋走去。
那棚屋是用几大片生铁皮胡乱搭建的,四面透风摇摇欲坠,一张黑得发亮的油毡布勉强充作门帘,宋然嗅着里面传来的炸鸡香味,一把掀开帘子。
一个瘦小的人影猛地抬起头:“谁?!”
夕阳余晖投了进来,在脏乱狭窄的棚屋里映出一抹淡淡的金红色,借着这温暖的余晖,宋然毫不费力地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他陡然一愣,心中惊讶极了:“你……”
和宋然想象中的辍学纹身小混混不同,那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瘦弱少年,此时此刻,他像一只受惊的小狼崽一般,凶恶而防备地瞪着宋然,一双漂亮的琥珀色杏仁眼亮得吓人,油腻肮脏的细瘦手指紧紧抓着装外卖的牛皮纸袋,还没来得及拆。
让宋然极其惊讶的是,这少年和他小时候居然长得有八九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漂亮的杏仁眼,眼珠是极其浅淡的琥珀色,眼尾微微上挑,简直和小时候的自己一模一样!要不是宋然老爸英年早逝,他简直要怀疑老爸在外面给他生了个亲弟弟。
太像了。
看着这张脸,宋然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亲切感,忍不住更细致地打量起了对方,对方十分警惕地回望着他,正在这个时候,宋然的肚子忽然响亮地“咕噜——”了一声。
宋然:“……”丢脸啊。
少年眨了眨眼睛,琥珀色的眼珠忽然滴溜溜一转,然后缓缓垂下眼帘,抓着外卖袋的细瘦手指微微收紧了,一副很舍不得的样子。
他一边露出不舍的表情,一边用力抿了抿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牙把外卖袋递向宋然,小声道:“你是对门601的哥哥吧?我们以前见过的……你是不是饿了?这外卖是我在楼梯间捡到的,你要吃吗?”
宋然没接,他被这小孩儿的变脸速度吓到了,从凶狠警惕的小狼崽到楚楚可怜的小白莲,全过程只要一秒钟,表情层次还很丰富,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少年见他不肯接,又小心翼翼地把外卖袋往前递了递,怯生生道:“我不是很饿,真的,哥哥你吃吧。”
他说完之后,还腼腆羞涩地笑了笑,他的嘴唇是典型的微笑猫唇,左边嘴角还有个小梨涡,笑起来甜丝丝的,再加上瘦巴巴脏兮兮的面孔,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又可怜又可爱。
要不是宋然看见了他最开始那副凶狠防备的样子,搞不好真的会以为那外卖是他“捡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