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你愈久, 愈觉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水泽。几次想相忘于世,却总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相见, 算来即是一种不舍。我知道, 我是无法成为你的伴侣,与你同行。在我们眼能所见,耳所能听的这个世界, 上帝不会将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这些, 我都已经答应过了。——简媜《四月裂帛》
抵是洛今只离家了三个小时就被找到了,又或许是那张留下的字条本身就是出门去散心, 带着点儿离家出走的意思, 却可以曲解为其他。
“我就是在家里躺了一整天, 加上大姨妈情绪波动, 想出去转转, 纸条是我没写清楚。”
“手机平时上课总是静音状态, 忘了调成其他模式,没接到电话,对不起啊妈妈, 让你担心了。”
洛今如是解释道, 母亲就全然相信了, 毕竟她完全没有离家出走的理由, 父母待她很好, 她的学业没什么太大的压力, 一切都是好的。
昨天再难捱也终究过去, 明天再烂也必将到来。
原本觉得自己会生上场病,实际上洛今没有,她睡足了, 精神抖擞的起床, 特地凑到厨房帮妈妈洗菜。
不太好的那人是江尽月,江妈妈和江爸爸伉俪情深,江尽月大一点儿后江妈妈留在体制内,江爸爸下海创业,赶上了好政策,顺风顺水,家大业大,却因江妈妈喜欢家属院的环境迟迟没搬家。
江尽月的午餐和晚餐会在洛今家里吃,饭菜上桌后江尽月都还没过来,妈妈催促洛今去隔壁喊人。
洛今和往常一样从门口的储物盒里拿了江尽月家的钥匙,进门后布偶猫就晃着毛茸茸的尾巴飞扑过来,绕着她转圈圈。
“乖。”洛今趿上属于她的粉白拖鞋,弯腰把猫抱到怀里来。
布偶算是大型猫,别称布偶猪,单手抱着有些吃力,洛今抬脚尖踹了两下江尽月的卧室门。
“进来。”江尽月嗓音略哑。
十四个小时之前的洛今一定会皱着眉头忧心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可现在她全无察觉,整颗心都扑在怀中的猫上,随口应,“我抱着猫呢,没手开,饭好了,我妈喊你吃。”
通知完毕,洛今转身离开。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开了,洛今半回眸,江尽月面带倦色,长袖睡衣松垮的垂坠在腰侧。
“脸色怎么这么差。”洛今嘟哝道,接着以最合理的揣测问,“你昨晚通宵打游戏了?
江尽月噎住,他合计洛今问的就特么的离谱死了,但凡你问我一句,“昨天晚上干嘛了”,都比直接安排上通宵打游戏强得多。
老子通宵都在悔恨昨天晚上怎么什么都没说,让你上楼了?
你一句话直接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我还能说什么呢?
“一直输,想赢了再睡,结果输到天亮。”江尽月闭着眼说瞎话,冲她勾了下手,“把猫还我。”
“凭什么?”洛今反问。
江尽月嗤笑,“我作为主人,不想给你抱。”
“哦。”洛今点点头,抱着猫,头也不回的回自己家了。
“……”被晾在原地的江尽月静了半分钟,他感知到哪里不对,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彻夜不眠,做了较为充足的心理准备,比方说洛今会生气,她向来气性不算大,半钟头就能消气;又或许会不理人,那他理洛今就好了啊……
江尽月做过许多种预设情况,实际上全无用处。
洛今没有生气,她仍然带着笑容,是理人的,单纯的不喜欢再拌嘴,饭桌上照样给自己盛汤添饭。
世界上最可怕的莫过于应该爆发的事情没有发生。
你永远不知道风平浪静的海面下蕴藏着准备跃出高歌吟唱的海豚还是蓄势待发捕食的白鲨。
饭后甜品是洛今前一天白天在家休息时做的半熟芝士蛋糕,配解腻的锡兰红茶。
江尽月和她坐在露天阳台上,猫趴在纸箱里,因为过胖而溢出纸箱一小块。
洛今单手摸着猫脑袋,安静的往嘴里送着蛋糕,江尽月想说些什么,奈何整个气氛里唯一的声音是“喵”,他怎么都找不到由头。
先开口的是洛今,她用手指推着托盘往江尽月那边送了分寸,“尝尝。”
江尽月舀了一块吃,入口即化,芝士味道浓郁且香甜。
“好吃吗?”洛今问。
“好吃的。”江尽月如是答。
洛今往后仰了下,摊开十指在布偶的背上一个方向顺了几次,把猫咪哄得舒舒服服,她觉得挺没意思的,自己不是头次做这个蛋糕,之前怕胖,减糖减到苛刻,这次是全糖,江尽月仿佛没能尝出来。
想要的答案和得到的永远不同,也罢。
“我有点儿困,回屋午睡,等下你收拾好把猫抱回去吧。”洛今爬起来,俯视坐着的江尽月交代道。
江尽月抬头与她对视,紧绷的颈线牵扯着锋利喉结,人是真的好看,要不是实在看的太多,洛今感觉没有少女能抗拒。
他喉结微动,打着商量的语气,“洛今今,我们来聊聊?”
“可以。”洛今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的又点儿困,前几天没睡好的觉仿佛在今天统统报应回来了,“你等我睡醒再说。”
洛今这个午觉直接睡到了晚饭时间,饭桌上有洛妈妈在场,江尽月不好多聊。
饭后循例是他们出去夜跑或散步,洛今捞完碗里最后的鱼丸,推诿说,“我身体不舒服,今晚不出门了行吗?”
江尽月没办法说不行,于是这段正常该去散步的时间被空了出来。
习惯了在这个的时间段做什么事,从六年级开始到高二,长达五年的夜间活动忽然取消后,总令人觉得心里空唠唠的。
江尽月把这种感觉归结于对这个时段没有规划性,似乎这个时间他就该和洛今并肩走在马路边上,闲聊趣事、互相考背诵。
他回了家,打开电视随便选了个节目放,单纯听声音。
江尽月是顺风顺水惯了的人,他闭着眼窝在沙发里回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情绪巨大变化。
竟然统统与洛今有关,看她被欺负了愤怒、发现她生病焦虑、找不到她人惶恐,甚至少散步一天,就不知道这个时段该去做些什么,而坐立难安。
周日下了场大雨,夜跑再次被天气原因搁置下来,高二开学后加了晚自习,八点钟才放学。
他们再也没有一起夜跑过,洛今借着抹月色问出江尽月,“你喜欢我吗?”
江尽月遵从本心的回“我不清楚”时,并不明白,从他脱口而出答案那瞬开始,所有事情都难再同从前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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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今坐在江尽月右侧的位置,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江尽月是班长,这是从初中开始就固定下来的路数,事情都多。
学委无疑算吃力不讨好的职位,洛今单纯为了让江尽月工作轻松点儿,才自告奋勇的担任下来。
周一上学她就去找李念请辞,洛今拉着李念的手讲,“念姐,我不想再当学委了,我分身乏术。”
李念摸着洛今的脑袋回,“那本周班会我们重新投票选,你如果是民意所向,那我也没得办法啊。”
周五下午班会,江尽月看着洛今每天和同学聊天,双手合十的祷告,“求你,学委别投我。”
并妄图贿赂选票结果,洛今连续两天带了自己手作的点心来班里分给同学们,她左邻右舍的分了一大圈。
见过想上位的,没见过想落选的,大家吃人嘴不短,纷纷表示,“你放心,学委我们肯定选你!”
洛今简直哭笑不得。
她怕不够分、做得多,人人拿到手后盒子里剩下了好几块,可大家喜好的口味莫名的固定,最后只剩下了两种口味的。
洛今把盒子推到等候多时的江尽月面前,莞尔道,“喏,尝尝。”
江尽月从洛今分食点心开始,便保持着写物理题的姿态,他的笔完全没有停过,可清楚的了解自己不过在写离题万里的无关公式。
物理次次能考到接近满分的人,写错了最基础的浮力公式。
课间休息,班级里熙攘,没人注意到这幕哪里不对。
洛今平时对江尽月就特别好,二班多是初中同班直升上来的同学,知道他们青梅竹马,不觉有什么问题。
但选择的先后次序改了,往常洛今一定先让江尽月来选。
除了江尽月本人外,没有人察觉这微弱的变化。
江尽月笔尖微顿,划出道长长的墨痕,偏头转向洛今,望着她沉声说,“你。”
“嗯?”洛今眨眼睛,好奇的看他,“我怎么了?”